第1263章 归人

我不能让它落笔。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间化为一页焚稿。

“还有一个办法。”我看着璃瑜和苏雁,声音低沉,“启动天师府最后的禁藏。”

“你是说……”苏雁瞳孔微缩,“古命裁页轮?”

璃瑜眉头也拧得更紧:“你疯了吗?那玩意连命书观都不敢动,它一旦运转,可能直接撕掉整个命界的次序线。”

“所以才只能暂时。”我咬紧牙,“我们只需让它旋转一次——只一次,裁断未书魂的共鸣频率,延迟命渊完全裂开的时间。”

“可它现在藏在忘言楼里!”苏雁提醒我,“天师府最深处,层层锁咒!你确定你能进去?”

我一言不发,只将怀中的一物缓缓取出——那是玖昀生前留给我的另一枚残印。

【问裁·咒钥】

三人无声对视,片刻后,我率先转身,步下命塔,脚步在渐亮的灰白天光中沉稳有力。

天师府,早已残破如旧。可那忘言楼,仍旧伫立在废庭尽头,像一段被遗忘的章句,等待有人前来续写或彻底抹除。我们沿着埋有咒石的密阶而下,穿过数道被遗弃的机关与判魂书架,终于抵达那座禁封百年的铜楼门前。

楼门上浮刻四个早已风蚀剥落的篆字:

【古命裁页】

“开启咒。”我将问裁咒钥轻按入铜门中央的封印孔,那铜锁骤然泛起一道蓝灰色的咒痕,仿若远古判书者的眼睛,在时间之外再次睁开。

“识主未裁,魂笔无归——问裁者,可入。”

门应声而开。

楼内寂静无声,唯有空气中残留一缕早已干涸的魂墨气息,仿佛多年未有人踏入,魂咒都沉寂在这片“未裁之域”。

在楼底中心,那巨大的“裁页轮”静静伫立。它呈圆盘形,边缘刻满古咒笔印,中央有一凹陷之座,仿佛等待某种印笔归位。

璃瑜看我一眼:“它要归裁印才能启动。”

我不言,只是一步步走近轮心,将那沉默不动的笔,插入咒座。

咔——!

整个裁页轮忽然震动,如沉眠千年的骨器苏醒,巨大咒盘开始缓缓旋转,一道道魂页之影自轮缘腾起,像是一篇篇被废弃的历史,在苦苦求一个“终裁”。

“开始了。”我低声说。

可正当裁页轮旋至第三道咒轨时,忽然,整座楼宇剧烈一震——非人为,非机关,而像是某种力量自地脉深处而来。

“有人……进来了?”苏雁愕然抬头。

不,是“什么人”。

裁页轮在我的掌心中嗡鸣不止,仿佛那道插入核心的“归裁印”正被撕裂出的时间漩涡所逼迫着苏醒。轮盘边缘浮现出的魂页之影愈发清晰,一道道被烧毁却未曾真正消亡的字迹缓缓旋转,在空气中构筑出一圈又一圈模糊的词阵,如同万卷残书的吟咏。

可下一瞬,一股死寂之风忽从楼顶灌入。

那风不冷,却让皮肤泛起一阵无法抑制的鸡皮疙瘩,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正用笔尖缓缓划过你灵魂的边缘,既不是警告,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古老、久违的回望。

“来了。”璃瑜低声开口,咽下一口气,眼神中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惧色。

楼宇四壁上的咒纹忽地全部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一种深沉的暗金光晕中。那不是火焰,却也不是墨气,像是万千残页同时在风中飘落,将天地之间的色彩抽离,只剩一纸孤词。

脚步声。

极缓、极沉,每一步都带着某种与书法笔触极其相似的节奏,仿佛有人拿着魂笔在石地上一点点书写着“到来”。

我转过头,看见她。

那是一个女子——也许曾是女子。

她衣袍之上,不缀任何咒文,却如同整座命书观的裁笔之主。那袍袖之下不是肌肤,而是一缕缕仿若纸页的褶纹;面容模糊不清,眼眸却呈淡墨灰色,宛如古卷未干的墨滴,滴落进人心最深处。

她没有发出声响,只是站在我们三人面前,像是千年前就已等在这。

“你是……什么人?”苏雁低声问,咽喉已经开始泛紧。

她缓缓抬头,一只手指向归裁印所在的位置,嗓音随之响起,却不经口出,而是仿佛整座裁页楼在替她说话,苍老、微颤,如裂纸撕帛之音:

“我是书后。”

我心中一震。

这三个字,在命书观最早的原轨典籍中被提及过一次。据记载,那是第一代笔魂未定时,为记录“命魂初书”而设的原裁者——其名不记,其形不存,唯传其意,即为“书之尾,人之始”。

可没人相信那只是活人所为。

她缓缓朝前一步,身影未动,地上的灰尘却自行朝她周围回卷,像是书页见到久违的落笔者,开始自行归页。

她没有看我,只凝望着归裁印:“你将它插入轮座。”

我点头:“只为阻止灰页共鸣。”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她缓缓抬手,指尖落在空中,却不曾触碰,只在虚空轻轻一勾。

咔哒一声,裁页轮瞬间停住。

所有魂页之影,在一刹那冻结。

“你已唤醒了归书之环。”她目光落在我掌心火痕上,语气如旧笔沉墨,“此印,一旦插入命裁之盘,七日之内,命轨将自闭为轮。”

我脑海中仿佛被一柄重锤砸中,喃喃问道:“归书之环……是命书系统自我归档的极限封锁?”

“是命轨的起点与终点。”她点点头,“它由笔魂初铸,书魂反响,一旦成环,便永无出笔之日。”

我下意识退后一步,想抽出归裁印,却发现手指发僵,那笔像生根在咒座中,微微发烫,仿佛有一股来自命魂本质的意志在向我施加最后的“裁定”。

璃瑜上前一步,沉声问:“你刚才说——书后?你是……命书第一代的书写者?”

她微笑,却不回答,而是转向我,直视我的火痕:“归裁印,不可交予任何笔者。”

她的语气像是刻在骨板上的咒令,不容商议、不容质疑。

“为何?”我勉力问出口,咽喉仿佛压着整部命轨史。

“因若归裁落于笔者之手,命轨将永陷自循环。”她声音低缓,“所有书魂都将被锁死在裁与写之间,再无人可真正脱离命轨,命魂将不再自由。”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压着嗓音问道,“灰页共鸣已经开始,命渊之口也……”

“你必须令命书——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