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明月高悬，独不照我

真相大白。

夏梦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可以用上“豁然开朗”这个词。

可事实上，他首先感到的是匪夷所思。

只有这样？

这就是虞青云隐忍了快整整三年，终于在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羞辱他的原因？

夏梦又想笑了。

于是，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回想起这段失而复得的记忆，好让自己在嘲笑虞青云时更有底气。

当时，他并不知道虞青云要找自己做什么，她只是小心翼翼地问：“夏梦，一会儿可不可以借用你一点儿时间？”

夏梦压根没有往告白上去想。

那时候的虞青云自卑又敏感，是个小透明。

就连性格比她外向得多的女生，都不敢鼓起勇气向他表白，虞青云又凭什么敢呢？

夏梦默认是其他的事，便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什么事？”

“十分钟后，帮我一个忙……就是小忙，只要你来就好。”

他欣然答应了下来。

而后，跟虞青云约定的时间转瞬即逝，夏梦正要过去，却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是夏梦吗？”

“我是。”

“你的母父出车祸了……”

夏梦一直以为那时候的自己会手忙脚乱、惊慌失措。

现在记忆复苏，他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异常冷静。

冷静地接收信息，冷静地回答问题，冷静地喊人接替自己，去给虞青云帮忙……

回忆戛然而止。

夏梦收起了可怜兮兮的绿茶模样，抬头跟虞青云对视着：“虽然当时我没有去，但是我叫了其他人。”

“不装了？”

虞青云俯视着夏梦，像是剑仙又一次斩落了敌手，横在他们之间的玫瑰就是夏梦流淌而出的鲜血：“‘终于’想起来了？”

话到最后，虞青云甚至带着一丝咬牙。

她的母辈、奶奶辈都是医生，她问了她们不止一次，人可能针对性地失去某一天的记忆吗？

得到的回答是，不可能。

而现在，夏梦总算被她诈了出来，他从未失忆这个事实。

虞青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撒这个显而易见的谎。

就像她始终不理解，如果夏梦不愿意的话，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拒绝她？

再退一步，就算真的不来，把她晾在那里一整夜也好。

为什么……要让其他人过来，让她像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被她们围观。

那时候，少女、少年们还没有经历过大学的洗礼，说出来的话或许不是有意，但格外伤人。

最终，在一群人的起哄和注视下，在埋到尘埃里的自卑中，虞青云结束了自己此生都不愿再回想起来的少女暗恋。

到了现在，这些人早已忘了她们当时说过的话。

确实是无心之言。

唯独虞青云还记得，但她也不在乎了。

在认识萧茉莉之后，她学会了拍视频，每一个视频下面的每一条评论，都在帮她重拾信心。

一个暑假，一个学期，三十七个视频，无数的称赞。

是能够把破碎一地的尊严一点点捡起，然后拼凑回来的。

虞青云以为自己都已经忘掉夏梦了。

因为所有同学都跟夏梦失去了联系，但也只觉得他或许到了别的城市去读书。

直到有一天，虞青云再次遇见了夏梦。

她亲眼看着他从一辆豪车上下来，眉眼间的乖顺与懂事简直要打破她对他过去的一切正面印象。

是的。

即便夏梦让一群人羞辱了她，她依然对他残留着不少幻想，那是独属于白月光的滤镜。

但那一刻，白月光的滤镜在白月光本人以那种姿态出现的瞬间……

支离破碎。

当时，虞青云甚至有着冲上去，揪住夏梦的衣领，质问他“怎么沦落到被人保养的地步了？”的冲动。

那股怒气来得没有理由，让虞青云自己都怔住了。

似乎是怒其不争，又仿佛是……

想要维护自己心目中那个美好的形象。

最后，虞青云还是冷静了下来。

因为她是夏梦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他的选择对错与否，是好是坏，都与她无关。

但之后的几天，虞青云都有些魂不守舍，还是萧茉莉发现了她状态不对，在后者的询问下，她才把一切都全盘托出。

萧茉莉红唇上扬，带着对男性这个群体的轻佻与不屑，笑着道：“这还不简单？既然他现在堕落了，那么你也花钱让他认你为‘干娘’不就好了？直接站起来坐！坐腻了就甩掉，就当圆你少女时的梦。”

“什么？你嫌他脏？有道理，咱们虞姐怎么说也是几十万粉丝的小网红了，看不上这种货色倒也正常。”

“那就这样。”萧茉莉桃花眼微微一弯，“他不是很喜欢钱吗？那你就换一个方式给他钱，请他来当你的助理怎么样？等到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你了，你就用相同的方式羞辱回去。”

“他不可能不同意，大不了你多给他一些钱。也别怕他不喜欢你，你早就不是以前的你了，你温柔、阳光、多金，他凭什么不喜欢？他也不是原来的他了，过去他引以为傲的资本，在你面前什么都算不上。”

“还不信？那就赌一场！赌他会不会喜欢上你……”

萧茉莉气急败坏的表情在虞青云眼前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夏梦好看的脸庞，那最开始由萧茉莉说出来的话，此刻也被她精简以后，用自己的方式从口中微笑着说出。

“……从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开始，再到我对你伸出援手，以及之后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和茉莉的一个赌约，赌你什么时候会喜欢上我。”

“现在看来，是她赢了，我输了。”

虞青云轻耸了耸肩，俏颜上的神情似是充满了无奈：“因为你对我的羞辱实在太深刻，让我都有些PTSD了，以为你还会像以前那样硬气来着，结果只要钱给得够多，你爱上谁都不奇怪。”

说完，虞青云长出了一口气。

这些话她在内心里憋了许久，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可她却并没有感觉到多少真心实意的畅快。

夏梦在餐桌上对暗恋他的女生回应的那些话，又在虞青云耳边响起，让她抿了抿唇。

真会装。

以前怎么不对她说这种话呢？

这样想着，虞青云心头一抖，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可能恨得从来都不是夏梦在那天晚上羞辱了她。

她只是恨明月高悬……

独不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