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中信息奔流,如万川归海,庞杂却又精纯无比。
体修的刚猛霸道,阵道的玄奥无穷,血道的诡异禁忌,还有……驾驭这座摇摇欲坠的阎罗镇妖塔的部分法门和权限。
这是颜铭星这位曾经的金丹大圆满修士,在三千年孤寂岁月中沉淀的所有精华,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向顾言敞开。
与此同时,一股奇异难言的力量,伴随着那道苍老意念最后的嘱托,如同无形的引路者,悄然渗入了顾言的灵台深处。
它并非攻击,更像是一种温和的引导,一种强烈的牵引。
眼前的景象骤然开始模糊,扭曲变形。
塔内狂暴肆虐的能量乱流,塔顶那惊心动魄、决定生死的搏杀,乃至塔外依旧翻滚不休、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劫云,都在以惊人的速度飞速远去,变得渺小而不真切。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昏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脚下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踩上去硌得生疼。
道路两侧,是早已枯败、枝桠扭曲如同鬼爪的树木。
顾言愕然发现,自己似乎……“变小”了。
他下意识地低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明显属于孩童的、稚嫩瘦弱的小手。
身上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洗得发白。
这具身体,瘦弱不堪,看起来顶多只有七八岁的模样。
这是……颜铭星的童年记忆?
还是说,是那妖蝠残留梦境与颜铭星执念交织的幻象?
顾言心念电转,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身后骤然传来惊惶至极的呼喊,以及野兽捕猎时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凄厉嘶吼!
“星儿!快跑!朝着前面跑!别回头看!”
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嘶哑响起,语速急促,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难以掩饰的绝望和恐惧。
“爹!娘!”
稚嫩的童声不受控制地哭喊出来,带着孩童面对死亡威胁时最本能的恐惧。
这是这具身体原主残留的意识在呼唤。
顾言心神一凛,强行压下这股源自身体的本能情绪波动,让自己瞬间冷静下来,猛地转过头去。
视野尽头的不远处,一对同样衣衫褴褛、面带尘土的中年夫妇,正拼了命地向前奔逃。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和疲惫。
而在他们身后,三头体型异常狰狞、獠牙外露闪烁着寒光的恶狼,正死死地紧追不舍!
那并非寻常野狼,它们身上散发着清晰可辨的、浓郁的妖气!
是妖兽!
这三头妖狼的速度快得惊人,每一次矫健的扑跃,都能迅速拉近与那对夫妇之间的大段距离。
奔跑在前的中年男子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砍柴用的短刀。
但那刀刃早已布满豁口,明显卷刃了,显然无法对妖狼造成有效伤害。
他身上更是血迹斑斑,显然在逃亡前已经经历过一番惨烈的搏斗。
被他护在身后的妇人,则死死地将一个看起来更小的女孩搂在怀中,脸色惨白如纸,脚步踉跄,几乎是凭借着意志在奔跑。
绝境。
毫无疑问的绝境。
这,恐怕便是颜铭星深埋于心底,纠缠了他整整三千年,甚至死后依旧无法释怀,最终被黑龙意志捕捉并利用放大的……心魔梦魇!
顾言,或者说,此刻暂时占据了幼年颜铭星身体意识的顾言,大脑在瞬息之间开始了疯狂运转。
不能跟着跑。
绝对不能。
以这具孩童身体的孱弱和速度,根本不可能跑得过那三头凶悍的妖狼。
回头迎战?
那更是自寻死路,恐怕连妖狼的一扑都承受不住。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在于……利用周围的环境,利用自己的智慧!
他目光如电,飞快地扫视四周。
崎岖的山路,枯死的树木,散落的乱石……
还有……弥漫在空气中,那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几乎快要彻底消散的……属于阵法的气息残留!
是的!有阵法的痕迹!
虽然这股气息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湮灭,但绝对瞒不过顾言那经过《灵渊探微术》锤炼、对能量波动极其敏锐的感知!
这里,在很久以前,应该布置过某种具备防御或者困敌效果的阵法。
只是因为年久失修,或者其他未知的原因,阵法的威力早已散尽,几乎等同于无。
但阵法的基础痕迹,那些曾经承载能量流转的节点,或许……还在!
“爹!娘!往左边!快!往左边那片乱石堆跑!”
顾言用尽全身力气,以那稚嫩的童声放声大喊,声音因用力而有些尖锐,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异常冷静和坚定!
正亡命奔逃的中年男子闻言,猛地一愣。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那突然变得有些陌生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但出于父亲对儿子的本能信任,以及那濒临绝境时抓住任何一丝稻草的求生渴望,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拉住身旁的妻子,猛地转向左侧!
朝着那片看起来怪石嶙峋、似乎更加难以通行的乱石区域冲去!
“吼!”
三头妖狼见前方的猎物突然转向,似乎被激怒了,发出了更加凶戾的咆哮!
它们的速度陡然又加快了几分,带起一股腥臭的狂风,朝着那对夫妇猛扑过去!
然而,顾言却没有跟着跑。
他小小的身躯站在原地,在那妖狼带起的腥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倒,显得异常渺小脆弱。
但他却死死地盯着前方地面上的某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眼神专注而锐利。
就是这里!
下一刻,他猛地抬起小脚,狠狠地往地上一跺!
体内那本就微薄得可怜的灵力(这具身体竟然天生就蕴含一丝微弱的灵根,虽然品质极差),在这一刻被他毫无保留地调动起来,顺着脚底,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了下方的地面之中!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嗡鸣声响起。
就在那片乱石堆前方区域的地面上,几块原本毫不起眼的、混杂在尘土中的鹅卵石,表面忽然闪过了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光芒。
紧接着,那头冲在最前面的妖狼,前冲的凶猛势头猛地一滞!
它仿佛一头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坚韧的墙壁!
“嗷呜!”
妖狼发出一声充满痛楚和惊疑的吼叫,庞大而沉重的身躯,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弹退了好几步!
虽然这阻碍仅仅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间,力量也并不强大。
但这突如其来的、完全出乎意料的变故,还是让后面紧跟着的两头妖狼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动作出现了片刻的迟疑。
“快走!别停下!”
顾言再次用尽力气大喊提醒父母,同时,他那小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狸猫般,猛地窜了出去!
但他并没有跑向父母所在的方向,反而朝着侧面不远处一块约莫半人高的巨石后面飞快躲去。
中年夫妇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几乎是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冲入了那片地形复杂的乱石堆之中。
而那头被无形力量短暂阻碍的妖狼,用力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凶性彻底被激发!
它那双猩红的兽瞳,死死地锁定了刚才引发这诡异变化的小不点——顾言!
一声充满暴戾的咆哮之后,它暂时放弃了追击那对已经逃入乱石堆的夫妇,转而调整方向,朝着顾言藏身的那块巨石猛扑过来!
巨石之后,顾言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强行压制住急促的心跳,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地听到妖狼那沉重的脚步声踏在地面上的闷响,以及越来越近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粗重喘息。
近了……
更近了……
沉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就在那头妖狼即将绕过巨石,露出狰狞头颅的刹那!
顾言猛地探出一直紧握的小手!
将手中早已偷偷攥着的几颗边缘尖锐的小石子,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妖狼的眼睛砸了过去!
以他此刻这具身体的力量,投掷出的石子威力其实非常有限。
但妖狼完全没有料到这渺小的猎物竟敢反击,而且目标直指要害!
眼睛是何等脆弱的地方!
猝不及防之下,妖狼下意识地猛然后仰,闭上了眼睛,偏开了头颅!
就是现在!
顾言矮小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影子般,从巨石的另一侧敏捷地滑了出来!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截看起来枯朽不堪、仿佛一折就断的树枝。
他并没有用这截树枝去攻击妖狼庞大的本体,那毫无意义。
而是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将这截树枝狠狠地插向妖狼前爪即将落地的路径上!
准确地插在了一处毫不起眼、被落叶覆盖的小小土坑之中!
噗嗤!
一声轻响。
枯朽的树枝,竟轻易地没入了松软的土坑大半截。
而那头妖狼因为眼睛吃痛,前爪正好踏落!
不偏不倚,正好踏在了那截竖立的树枝之上!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