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对弈
- 龙族:从蛇岐八家开始弥补遗憾
- 内存已超标丶
- 2714字
- 2025-06-04 14:52:43
一声叹息,一手落子。
黑色的棋子落在十字相交的棋盘上,仿佛道出人生行路之艰,不得不如履薄冰地踏出下一步。
‘我们老了’—这样感叹的背后是沧桑的人生,无关年龄,如果没有堪称传奇的人生总有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意味,又或者是对平庸人生东流水的落寞。
但棋盘对面的男人并不平庸,他也的确有资格发出这样的感叹,犬山贺心里默默想,从棋筒中提出一枚白色棋子握在手心。
如果地下世界权力的源点在蛇岐八家的神社,那么对面的男人毫无疑问站在源点中央。
他和犬山贺皆亲历了那个混乱纷杂、波谲云诡的年代。
他整合统一了蛇岐八家,他重新制定了地下世界的规则,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本家如今至高无上的煌煌威势!
无数蛇岐八家的黑道成员、本家的混血种都曾在内心暗自感叹,家族里出现这样一位大家长委实受到了幸运之神的眷顾。
对犬山贺来说,作为上三家的橘家,和自己的犬山家一样,在历史的某些时期都已至危险没落的边缘。
橘家出现一位温和谦逊又不乏铁血手腕强有力的领导者,从法理上犬山家便理所当然的追随其后,何况大家长本人也的确为家族殚精竭虑,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是啊,政宗先生,我们都老了。”犬山贺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这是神社门内一处偏殿,主殿在家族会议后人去楼空,偏殿房门外等候着两列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其中一列位于首位的长谷川义隆向后扫了一眼,检查家族成员的站姿仪态,确保不要在对面同样等候大家长的橘家成员面前丢脸。
偏殿房门里两位老人在对弈,没人凑近听听他们说了什么,更准确的说是没人有胆量偷听两位蛇岐八家家主的谈话内容。
家族会议结束后,橘政宗温和的邀请犬山贺去偏殿手谈一局。
围棋起源于中国古代,南北朝时经朝鲜半岛传入日本,在对弈开始前大家长笑着说起围棋的历史,他说中国人喜欢在对弈时焚一炉香,边说边亲自打开偏殿的窗户,香气扑进房间,窗外载着一排排木芙蓉,这种花花朵大而艳丽,晨开暮谢,花色由白变粉伴着淡淡香气。
我们就以花香代替熏香吧,大家长笑着说,如沐春风没有丝毫架子。
棋局已进入中局。
橘政宗思考片刻又落下一子,两人你来我往犬牙交错。
犬山贺本以为大家长留下自己有什么要事相商,可是橘政宗只道平常,比如十几年前和犬山贺一起共事的回忆,比如宫本家的孩子太激进,卡塞尔学院装备部那些人都把岩流研究所看成变态。
有时候说到一半,大家长自己都哑然失笑,完全没有大家长应有的威严,甚至琐碎到新冒出的帮派不懂规矩,皱着眉吐槽,喜怒形于色。
在犬山贺看来这是橘政宗信任自己的表现,或许也正应了那句老话,越老越像孩子,说的也是,做到大家长这个位置,还有什么权力或欲望不能满足的?
或者此刻的大家长才是真实的大家长,就像放下一切躺在摇椅里晒太阳的老者,从心所欲不逾矩。
犬山贺最初有些绷紧的心神慢慢放松下来,专注于棋局之中。
橘政宗隐晦的瞥过犬山贺,他看到对面老人鬓角整齐的白发和眼角放松下来的皱纹,这一眼随意自然,像羚羊挂角,又像草丛里闪过的毒蛇。
夜愈来愈沉,偏殿开着窗户,送来花香的晚风夹杂着难以察觉的冷意。
按理来说,以混血种的身体不应该,但犬山贺莫名的感觉骨缝深处激起被尖锥轻刺的痛意。
这感觉一闪而过,犬山贺并不在意,或许就像大家长说的,可能我们都老了吧。
“黑白相合,难分边界,存于一张棋盘。”橘政宗貌似沉浸在棋局之中,思考下一步的落子,“而黑白之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围棋有趣之处便在这里。”
犬山贺抬起头,看见橘政宗专注的望着棋盘,大家长声音低沉,话中颇有意味但意味难明,他只得回,“政宗先生说的是。”
“围棋中,执黑,方可先行。先行,便占了极大优势。可是看看犬山君的布局,我虽执黑先行,你却占了极大优势。”橘政宗炯炯有神,望着棋盘发自内心的赞叹。
片刻后,他抬起头,看向犬山贺,两人双目对视,“犬山君的才能,我不如远矣。”
如果小辈听到大家长这样的评价,恐怕诚惶诚恐不知所措,而如果是手握重权的下属,恐怕会瞬间提高警惕,就像话本里说的那样,保不准下一刻就要摔杯为号,门外刀斧手应声冲进来。
但犬山贺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淡淡道,“无论挥刀或者下棋,于我而言,都在身前一尺,方寸之间。但家族的未来担在大家长肩上,政宗先生又事必躬亲,所以心神为外物所累。”
说罢,犬山贺便要起身向橘政宗鞠躬,橘政宗压压手,“闲谈叙话,犬山君不必拘礼。我的确欣赏犬山君的才能,欣赏中又有羡慕,犬山君可以把精力集中至一处,而在方寸之间发挥到极致。”
犬山贺默然不语。
橘政宗看人极准,他不能否认自己在等待昂热,等待这位老师再次站在自己面前。
他在脑海里演练过无数次向昂热挥刀的场景,他也练习过无数次。他坚信,只有这样才能在真正面对昂热时做到心无波澜,任何情况都能应付,挥刀向饮水般自然。
只有真正斩断,才能洗刷屈辱,为此,他以岁月为石,自己为刃,磨练几十年。
思考良久,橘政宗落下自己的棋子,到犬山贺的轮次,他松了一口气,望向窗外的天空,“新闻里的天气预报说,今夜东京有雨。但是在家族会议开始前的几个小时,宫本志雄和我讲,家族的气象监督部监测到,这片将要落雨的云顺着季风飘向了长崎。”
橘政宗叹了一口气,“你们都清楚,我不是生在日本,很多年前我第一次来到日本,就是下着雨。我记得那时风里弥漫着海藻味,凉得直渗入骨头里。当年的我们想要建功立业,所以不惧风雨,可是今天看到年轻的宫本族长,我愈发感觉到自己的苍老,听到今夜无雨,虽未表现出来,但心下竟为今晚有个好天气而欣喜不已。你说的对,犬山君,我心神为外物所累,我也愈发感觉心力不济。过去的十年我有很大的失职,多亏家族有你这样的人,我才战战兢兢走到今天。”
“是您在照顾我们。”犬山贺轻声说。
“我是真的累了,幸运的是我还有一个继承人。”橘政宗摆摆手,示意犬山贺无需客气,“蛇岐八家迟早要交到稚生手上,我只希望这个过程快一些。”
从政宗先生换成您,表现了犬山贺发自内心的尊敬,还有怜惜。
他了解过中国历史,知道汉朝有一个皇帝叫汉武帝,年轻时和他手下的将领纵马于山间深林,痛饮美酒一夜不归。后来中年时,又命那些将领开疆扩土,替帝国消灭外部的隐患,封狼居胥,饮马翰海,替中国打下一个大大的疆域。可是到了晚年,他又因巫蛊之术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广征民夫吃了败仗,老百姓苦不堪言,他深感愧疚遂下了罪己诏。
如果人失去了欲望,就会渐渐枯萎,犬山贺心里想着,将自己白色的棋子放在棋盘上。但是没了欲望还有卸不下责任,也正因为如此,大家长才会力不从心,自己何尝也不是一样,掌握权力太久早已厌烦,想快点把家族交出去,孑然一身去找昂热。
“其实我也有一个继承人。”想起那个少年不耐烦的脸,犬山贺心里骂了一句臭小子,嘴角却扬起,带着止不住的温情。
“是吗?”橘政宗的嘴角也微微扬起,但是犬山贺并没有看见,那细小的弧度里,带着难以言说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