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宴

“游女是漂泊的柳絮，可远观亦可亵玩，但是没人会把她们当作名签珍藏在自己钟爱的书籍里，在风中飞舞的一刹才是她们活着的时光，最后只能零落成泥，归于尘土。”藻女小白怀抱着妹妹，目光似乎飘到千里之外，似是对她，对宁远，也是对自己喃喃自语。

“愿风载尘，愿风归尘。看来小白果然喜欢中国文化，对风尘有自己的理解。”宁远摩挲着茶杯边缘，目光瞥向高仓健，“可是有人不这么想啊。”

“藻女小姐，我是真心喜欢你的。”高仓健甚至没察觉宁远投来的目光，他急忙表达心意，“我愿意为你赎身，也愿意为小千代赎身，带你们离开游廓，过正常的日子。”

感受到场间的气氛，小千代从姐姐的怀抱里出来，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爱驰则恩绝。”藻女小白自嘲一笑，“高仓先生是一个好人，可是除了这副皮囊，您喜欢我什么呢？”

“...我...我...”高仓健涨的面色通红，说不出话，因为他自己清楚，无论具体说出来喜欢藻女小白什么，作为一个游女或侍女，游廓内都有人比藻女小白更加优秀。

咚咚咚。

宁远拿出银质的烟匣敲击桌面，打开封盖，抽出一支烟，想想又放了回去，面对众人不解的目光，他微微一笑，“本来想抽支烟，还是先吃饭吧。”

“菜品选好了吗？”宁远问。

“按星野遥小姐的吩咐，已经选好了。”高仓健连忙说。

“这几天小千代照顾我，她做的饭菜很可口，来的路上我已经说好了，今天主要是请她吃饭，让小千代再选几道菜吧。”

听着姐姐和高仓健对话，小千代正不知所措的摆弄自己袖子，忽然宁远点到自己头上，她连忙摇头，“谢谢宁远先生，我吃什么都可以。”

“小白，你带小千代出去看看菜单，选几样她喜欢吃的。”

“是。”藻女小白站起身，拉着小千代的手，推开包厢木门。

小千代站起身，跟在姐姐后面，犹豫片刻还是在离开包厢前向宁远深深鞠躬，两只手翘起来像笨拙的小鸭子，“谢谢宁远先生。”

“叫哥哥。”

“谢谢...宁远哥哥。”

“去吧。”宁远微笑道。

木门被缓缓合上，宁远的笑容也随之收敛。

他拿出烟叼在嘴里。

嗒。

星野遥手捧火机，为宁远点燃。

她自己不抽烟，但因为宁远，所以时刻带着打火机和一包宁远常抽的香烟。

她将烟灰缸放在宁远身前，又起身打开包厢那扇面向大海的窗户。

夜已经深了，脚下的游廓亮起如蛛丝般细密的红光，远方的大海像是堕入墨中，一望无际的漆黑，只有海天相交的边界才泛起微微蓝光。

夏末秋未至，海风吹向丸山岛，给房间带来一丝清凉。

做完这一切，她乖巧的坐回宁远身边。

“有小孩子，让她吸二手烟总归不太好。就像有些话，让她听到也没必要。”宁远吐了一口烟圈，手指夹着香烟问高仓健，“你要来一支吗？”

“不用了，宁先生，下次说话我回注意场合。”高仓健一愣，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小千代面前似乎说的太多了，起身便要鞠躬。

宁远摆摆手，“我不喜欢这些礼节。不过我的确好奇，你对藻女小白是真心的吗？”

“百分之百，完全真心的。”高仓健双手拄着膝盖，用力点头。

“你怎么看？”宁远转头问星野遥。

星野遥对宁远更加了解，也清楚两人此行的目的，她知道宁远问的不是高仓健对藻女小白的感情，而是藻女小白本身。

“我认为她可以信任。”星野遥面露沉思，“我和高仓健先生向她承诺，事后可以带她和小千代离开游廓。这一点是她在‘蝶屋’或出卖我们无法获得的。”

“我们确实会带她离开游廓。”宁远掸掉烟灰，“但关键在于她为什么会信任我们带她离开？”

宁远手指扣着桌面，“一位见惯风花雪月和世态炎凉的女孩，凭什么会相信外来势力可以对付在这里根深蒂固的猛鬼众。也凭什么相信，我们给她的承诺？”

“也许...是因为高仓健先生的真心？”星野遥狐疑的看向高仓健。

“是百分之百的完全真心，如果可能，我是会和藻女女士结婚的。”高仓健及时认真的做出更正，“藻女女士可能看到了我坚信爱情的伟大力量。”

“可藻女小白说你是一个好人啊。”宁远适时补刀，无语道。

“其实...也没那么好，也许只是在她眼里我比较不错。”高仓健羞赧一笑，仿佛受到了什么莫大的肯定。

宁远额头冒出几条黑线。

“主人的意思是，您觉得藻女小白有问题？”星野遥将话题及时拉了回来。

“‘蝶屋’的上一任台柱是高尾太夫，她作为高尾的侍女，高尾太夫失踪了她没有受到责骂或牵连，而新一任打算参加月见祭竞选的夜鹤太夫，依然选择她作为侍女，这件事本身就很蹊跷啊。”宁远说。

“或许，因为丸山游廓一年一度的月见祭竞选，‘蝶屋’面对其他的竞选者压力比较大，所以继续选择有太夫侍女经验的藻女小白帮忙筹备。”星野遥分析道，“而且我发现‘蝶屋’的账目有些问题...”

星野遥忽然止住了，包厢外响起脚步声，宁远将烟掐灭。

木门再次被推开，走在前面的是藻女小白和小千代。身后妈妈桑捧着松叶蟹醋冻，琉璃盏中的透明琼脂微微颤动，像极了小千代不敢抬起看宁远的睫毛。

几位侍者流水似的走进包厢，将银筷和蓝纹碟摆在几人身前，包厢里顿时热烈起来，妈妈桑边介绍菜肴边讲一些游廓听到的笑话。

众人身影笼罩在包厢暖黄色的灯光里，美味佳肴仿佛也散着淡淡的光晕，藻女小白吃的很斯文，似乎胃口不是特别好，小千代吃的很克制，颇有稳中向好一直提升自己速度的架势。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小千代消灭完姐姐给自己点的雪山红石榴冰淇淋后，众人在一同举杯中宴会结束。

藻女小白还要回到‘蝶屋’工作，宁远让高仓健将小千代送回‘鲸屋’。

包厢里只剩宁远和星野遥两人。

“喜欢一个人这样的事情，你说需要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