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妈笑得很是勉强：“这是大姑娘的茶具，我一个下人怎么能用呢？”
宋妈看着平时柔柔弱弱、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谢漱怎么一下子感觉不一样，身上突然多了一些威慑力。
“既然宋妈都不喝，还给我喝？这水里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不敢让人喝？”谢漱极力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质问宋妈。
宋妈立刻否认：“没有，没有……这只是普通的井水。二夫人也是听说寻常人家孩童经常喝井水，没见到有孩童得病。二夫人也是一片好心……”
谢漱冷笑：得病少？得病的都入土了自然让你看不到。
突然想到什么：“二姑娘听说身体也不好，那就把这壶水送过去。算是我这个当姐姐对妹妹的一片爱护之情。”
宋妈还是替二房说好话：“二姑娘那边自然有二夫人贴心照料，大姑娘还是赶紧喝下吧。要体谅二夫人一片苦心，大姑娘的父母都不在……”
这算是威胁吗？
秀眉一皱的谢漱把水泼到宋妈脚下，这地上跟小时候家里一样是凹凸不平泥地。
水溅起来，落到宋妈的裙子上。宋妈立刻后两步，看着地上的水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这大姑娘生一场病来居然生出些胆量来？平时她着看文文弱弱的，一点脾气都没有，这是被高热烧坏脑子了？
谢漱沉声道:“双荷，让厨房给我烧一壶沸水来，你去盯着一定要让水滚足！”
双荷听了吩咐，赶紧起朝外小跑而去。
宋妈见双荷跑出去，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大姑娘，你且坐着，我去盯着厨房。不然双荷年轻，那引起个老妈子定不会让水给滚足了。”
谢漱刚才一通脾气消耗大量精神，整个坐着的身体快支撑不住，只得点点头：“那你去厨房盯着，让双荷回来。再让厨房烧热水，我要沐浴。”
宋妈注意到谢漱脸色苍白，知道她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或许是回光反照，得赶紧告知二夫人才行。
“好的，大姑娘好生休息。”说完也立刻转身出门，脚步声十分的轻快。
谢漱重重地倒下，喉咙感觉要冒烟。
闭上眼，谢漱开始回忆起这具身体主人以前的人生。
谢漱的父亲是个太守，为官清正，秉性刚直，死在了一场瘟疫之中。
母亲是杨氏之女，父亲死后便带着她回到族中老宅，就是她现在所住的这所谢氏宅院。
谢氏是一个名门望族，但父亲这支是旁支，过了谢漱这代后便出五服，所以还能沾着点家族余荫。加上父亲博学刻苦，才得了一个太守之位。
要知道祖父在时，可是刺史。如果父亲活到那个岁数，估计也是刺史吧。
父亲与杨氏成婚较晚，只得谢漱这么一个女儿。因为谢漱是家中第一个女孩，称为大姑娘。
祖父与原配生下了父亲，原配死后不久续了弦。与继室生下二叔，也就是之前她在佛堂看到的那个中年妇人的丈夫。他们有二子一女，谢二公子谢济，二姑娘谢泠，谢三公子谢沄。
如果谢漱的父亲不死，那么这个家就由他们家来当。只是父亲去世后，杨氏回到老宅，整日只一心教导谢漱，希望等她长大嫁到赵家便去佛寺清修。
所以管家权自然就落到了二房手里。
但谢家婚事是谢家祖父与赵家祖父年轻时定下的，为的是能够拉拢对方相互扶持。
父亲那一辈没有生出姑娘，所以延续到他们这一辈。刚好谢漱与赵家嫡长子赵炽年纪相当，所以两家都认定谢漱要与赵炽成婚。
祖父还因此给尚在襁褓中的谢漱预留出大笔的嫁妆，谢赵联姻是一件大事不能马虎。谢家嫁女一定要嫁得风风光光、体体面面，这才才更好地巩固两家的关系。
杨氏也是名门之后，嫁到谢家也带来了丰厚的财物。杨氏只有生出谢漱一女，因此这一切都是谢漱的，成婚之时由谢漱带到赵家。
祖母是继室，嫁妆并不多，又仗着是谢家的老祖母寻常吃穿用度十分讲究。
二夫人罗氏门第并不高，带来的嫁妆有限。家中几个主子需要开支，一大群仆妇需要养，只有二叔一个人俸禄，所以补贴官中不少。
罗氏不但眼红谢漱的嫁妆，还眼红谢漱的婚事。谢漱占着长房嫡女身份，与赵炽也是门当户对。
如果谢泠能够取代谢漱嫁入赵家，对丈夫谢旬、长子赵济、次子赵沄仕途都有所助益。
当年祖父定下的是谢赵两家的婚事，而不是谢漱与赵炽的。如果谢漱不在，那么这门婚事自然就落到谢泠身上。
二夫人不但筹谋谢漱的婚事，还想霸占她的嫁妆。
所以杨氏死后，以给杨氏尽孝为由，让谢漱搬出自己以前的舒适院落来到靠近厨房又靠近外街的小破院居住。告诉她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尽孝。
断绝她的一切应酬，也相当把她软禁在这个小破院子里，不让外人得知她的情况。
这样她的生死只能控制在罗氏手里。
罗氏没笨到直接拿谢漱开刀，而是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来。
平时饭食也极为清淡，几乎不带一点油水。打着孝顺的名头，说是越苦，越能让上天看到她尽孝的诚心，那么父母下辈子投胎才能投得好。
谢漱正是长身体年纪，这样的粗茶淡饭让她的身体越来越瘦弱。
眼瞧着三年孝期将过，谢漱与赵炽即将完婚，赵家那边也多次过来沟通成亲之事。
赵炽及冠在即，完婚有利于他出仕。
赵家那边家大业大，也是一锅乱粥。
所以二夫人买通宋妈，在春夏交替之际给她喝了不干净的井水，导致谢漱高热不退。
要知道在古代，普通风寒就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何况是一个孱弱的深闺女子！
浑身无力，但谢漱内心却是愤怒难当。
长房不是继祖母亲生的，她肯定不会心疼，更偏向自己亲生的二房。所以二房做的这事些她是默许的。
至于长房只剩下这么一个柔弱不堪的姑娘，自然不足为虑。只要让她死了，那么丰厚的嫁妆与婚事都会落到二房。
不过以之前谢漱那个被杨氏教导出来的顺从性子，长辈大如天，不会反抗，也不会落到个什么好结局。
而谢漱印象里，这个朝代好像也并不太平。
短短几年，皇帝被权臣换了一个又一个，一个比一个不中用。
在这样的局势下，各个大小家族抱团反而成为活下的必要手段。
想到这些，谢漱又吓出一身冷汗来。
看来在哪个时代活下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