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的科举还有几日就要开始,陛下却在这等关头,颠倒了负责科举的主辅部门,改为以吏部为主,礼部为辅,这绝不是陛下心血来潮随意为之,其中深意显而易见。
靖王刚刚除掉了最大的威胁,几乎是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但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坐的,至少在他成为皇帝之前,越发的要低调行事,靖王借着武举之便,拉拢朝中重臣之举,招致陛下不满,将原本属于他的差事让给了齐王,甚至连礼部曹家都受到了波及。
这是陛下对他的敲打,而且是很严厉的敲打。
目的在于提醒和告诫他,他还不是皇帝,若是还这么肆无忌惮,这皇位,或许就轮不到他坐了。
......
靖王府。
靖王的表情显得十分郁闷,原以为没了瑞王,他在朝中做事,便再也没有了什么阻碍和顾忌,谁想到连他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功劳,都要拱手相让,白白便宜了齐王。
曹锦乾抿了口茶,说道:“瑞王已成郡王,不可能和殿下争什么了,殿下可以继续和以前一样,不做不错,瑞王不就是这么失败的?”
“本王做什么了吗?”
靖王一脸的郁闷,说道:“本王什么也没做,是他自己洒了酒,也是他自己跪下的,父皇怪我做什么?”
曹锦乾看着他,问道:“瑞王真的怕殿下怕成那样?”
“我还能骗你不成?”
想到瑞王昨天惊惧的样子,靖王心中还是有些舒爽的,但舒爽过后的后果却让他难以接受。
曹锦乾沉思片刻,说道:“当日他寻死强留京都,就已经是出乎意料,昨夜之事,表现的更是不合常理......”
他看着靖王,说道:“如果不是真的被殿下吓破了胆,就是他还贼心不死,觊觎那个位置......”
“就凭现在的他?”
靖王笑了笑,说道:“舅舅以为,他还有机会吗?”
瑞王已经成了郡王,而且身边已经没有了多少势力,身上又有抹不掉的重大污点,继位无望是事实。
“总归是要小心些。”
曹锦乾看着他,说道:“殿下还不懂朝堂上的一些事情,也摸不透陛下的心思,就不要再做什么了,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便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本王知道了。”靖王点了点头,随后才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
昨夜他明明也什么都没有做,不还是被父皇警告,就算是他不做,还是有些人会主动的招惹上来......
......
自瑞王亲王之位被剥夺之后,府上的谋士也全都离开,他自裁未果,被人救下来之后,便遣散了王府的大部分家仆,整日待在王府,从不出大门一步,似乎是真的心灰意冷,打算在京都做一个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闲散王爷。
瑞王府。
瑞王头上缠着纱布,站在院内,听着一名下人的汇报。
那人站在瑞王身后,躬下身,恭敬说道:“回殿下,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武举一事,陛下已经全部交给了齐王,文举之事也夺了礼部的权,吏部顶了上去,所有人都说,这是陛下在敲打靖王,敲打曹家......”
瑞王表情无喜无悲,只是有些遗憾的说道:“倒是便宜了他赵匡济......”
他看着那下人,问道:“徐先生呢?”
那下人道:“先生出门去了。”
瑞王目光望向墙外的天空,喃喃道:“先生所料果然不错......”
......
京都,主街之上。
身着青衣的中年文士穿行在茫茫人流中,缓缓的踱着步子,时而在街边上小摊上停下,看看货物,与摊主闲聊几句。
行至某处书画摊前时,他拿起一把扇子看了看。
摊主是个衣着寒酸的年轻人,笑看着他,问道:“先生看中哪一款了?”
中年文士看着他,问道:“这款怎么卖?”
那摊主道:“三文一把。”
中年文士继续问道:“十文三把卖不卖?”
摊主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说道:“看在先生是老顾客的份上,亏本卖了......”
中年文士从袖中取出十文钱,放在桌上,说道:“拿三把。”
那摊主取了三把扇子,包起来,递给他的时候,小声道:“瑞王是怎么回事?”
中年文士淡淡道:“不知道。”
年轻人沉着脸道:“瑞王府只剩你一个谋士,你会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中年文士道:“他现在还不信任我。”
年轻人道:“你觉得我会信,还是觉得大人会信?”
中年文士淡淡道:“既然你们不信,我离开瑞王府就是了。”
年轻人面色一变,立刻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继续留在瑞王府,有什么事情,立刻通报......”
中年文士收起扇子,看了他一眼,说道:“告诉你们家大人,若是靖王自己作死,将皇位亲手推出去,可怨不得别人......”
这靖王府的谋士面色复杂,靖王这几日是有些得意忘形,做事仅凭自己喜好,不询问他们这些谋士,因此才有今日陛下的打压。
他看了一眼那中年文士,低声道:“多谢徐先生提醒......”
......
靖王被敲打的事情,诸葛飞还是第二天早上从赵曼柔口中得知的。
昨天瑞王在家宴上对靖王下跪,宴席不欢而散,后来就有了那些事情。
赵曼柔的表情有些复杂,说道:“靖王皇兄真的那么可怕吗,昨天瑞王皇兄只不过是不小心将酒洒在他的鞋子上,他就被吓得跪在地上,用袖子为靖王皇兄擦拭,还求父皇饶过他,将头都磕破了......”
诸葛飞摇了摇头,说道:“他可不是被吓的。”
“啊?”
赵曼柔疑惑的看着他,问道:“那是为什么?”
“虽然昨天被吓到的是瑞王,但是最终吃亏的可是靖王。”
诸葛飞看着她,说道:“昨天的事情之后,你的父皇将原本应该是他负责的武举交给了齐王,这就是对他的敲打。”
赵曼柔看着他,难以置信道:“难道瑞王王兄是故意的?”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不止昨天,他连上次自缢,多半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留在京都......”
赵曼柔一脸的难以置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人的心机有这么深吗?”
“你不知道,他们这些玩弄权谋的,心脏手黑......”
诸葛飞将她揽在怀里,说道:“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你就乖乖的待在我身边,我保护你......”
“讨厌......”
......
诸葛飞不得不承认,瑞王这一手,玩的十分漂亮。
昨夜他在皇室家宴上的表现,本质上还是博同情,但比起之前的自缢,这次的手法无疑更高了一个档次。
他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极为弱势的位置,又将靖王捧的高高在上,同是皇子,地位却截然不同,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落差,一个足以让夏皇警惕的落差。
这也是靖王失去了操持武举的机会、曹家的礼部在文举上由主变辅的原因所在。
靖王还不是太子,他若是太过张狂,必然会惹来夏皇的敲打。
诸葛飞奇怪的是瑞王的行为,和之前大不相同。
一个人的性格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突变,但智商...应该不会。
尤其是昨夜的苦肉计,除了考验演技之外,还要考验智计,瑞王的智慧还达不到这个层次,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
这对诸葛飞来说是一件好事,聪明的瑞王才能牵制住靖王和曹家,可以为他省去许多麻烦。
......
曹家。
陛下今天早上的两道命令,一道将靖王的功劳送给了齐王,另一道将曹家踢出了文举,靖王以及曹家,可谓是刚刚扬眉吐气,就遭到了迎头的一棒,又将他们打回了原型。
“姓徐的到底在干什么?”
曹锦乾眉头紧锁,说道:“这种手段,怎么可能是瑞王自己想出来的,当初他自缢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这一次更是显而易见......”
一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站在他的身旁,说道:“回大人,徐先生说他不知道,并且告诫靖王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曹锦乾看向曹锦程,问道:“姓徐的此人到底能不能相信?”
曹锦程轻轻摩挲着右手食指和中指,摇头道:“瑞王已是郡王,除了造fan一径,不可能有机会再染指皇位,姓徐的是聪明人,他不会看不明白这一点,暂且再观望观望吧......”
曹锦乾皱眉道:“那武举的功劳,就这么白白的送给齐王了?”
“这是陛下的意思,谁能违背?”
曹锦程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至于齐王,你无须担心,陛下的皇位哪怕是轮到襄王,也轮不到他,他只是陛下用来敲打靖王的工具而已......”
曹锦乾思忖片刻,才道:“齐王不用担心,但瑞王那里,还是要提防提防,以免他狗急跳墙......”
......
靖王被踢出了武举决策队伍,自有齐王接任,武举还是按时举行。
三年之前,诸葛飞参加科举,三年之后,却已经成为了科举的考官。
往年武举的热度,连文举的十之一二都不如,但今年却不同,朝廷格外重视此事,又扩大了武举的规模,有意宣传之下,今年的武举,热度较之文举,还有所超出。
今年武举的地点,选在了左骁卫的校场。
夏国立国已有百年,武举却是在十多年前才确立的,之前军中的重要位置,都是要勋贵子弟担任,这些年夏皇削掉了不少爵位,才有位置空缺下来。
武举的考试内容,也比文举简单,程序更加简洁。
第一关考射术,有平射,步射,骑射,靶子也分静止靶和移动靶。
平射一关,考生射出三箭,需要三箭全中才能晋级,步射需要三中二,骑射只需三中一,任何一关不满足要求的,直接淘汰。
当然,射术只是第一关,之后还要考马枪,测力,军事谋略等等,种类繁多,河北道只凭京州就有近万考生,不过刷到最后能留下的,不过数十人。
但这数十人,若是不死在战场上,前途可比那些文进士好多了。
此时正值西北之乱,若是能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挣得一个爵位,便是荫及子孙的事情,能一举踏入京都的权贵圈子。
文官凭才能治国,而武官的功勋,都是用命拼出来的,这也是朝廷对于武将特别优待的原因。
武举的流程简单,不用一份份的批阅试卷再排出顺序,淘汰制的方式,使得考官的任务要比文举的考官轻得多。
诸葛飞要做的,就是看看比试过程中有没有人作弊,或是考官有没有包庇不公等行为。
他有些无聊的看着考生展示射术,某一刻,看到齐王从前方的席位上站起来,向他的方向走来。
他看了看齐王,说道:“殿下有事?”
齐王微微一笑,说道:“有件私事,想请诸葛大人帮个小忙。”
诸葛飞道:“殿下但说无妨。”
齐王道:“颐香苑有一道秘制糕点,名为七巧百合酥,不知诸葛大人可否和家里的五夫人商量商量,将这七巧百合酥的秘方卖给本王。”
诸葛飞看着齐王,诧异道:“殿下说的私事,就是这个?”
齐王笑了笑,说道:“不瞒诸葛大人,内人极其喜欢这道糕点,本王曾遣人去颐香苑询问,却被告知此秘方并不外传,如此只能求助诸葛大人了,林姑娘是你的夫人,也是颐香苑的主人,希望诸葛大人能行个方便。”
诸葛飞有些意外,齐王这个王爷的存在感虽然不高,但大小也是个亲王,他若是想从颐香苑讨一个秘方,只需要一道命令,是再也简单不过的事情,居然要迂回曲折的找到自己这来,足见他行事之低调。
身为亲王,为了王妃的口腹之欲,居然向他开这个口,诸葛飞心中对于齐王的印象,顷刻间便提升了许多。
宠老婆的男人,一般都不是什么坏人不是。
此刻,他甚至和齐王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他看着齐王,笑道:“小事一桩,说什么买不买的,太见外了,我回去问问夫人,明日给殿下将秘方带来。”
齐王笑了笑,说道:“买卖就应有买卖的规矩,诸葛大人放心,本王不会少付银子的......”
“既然齐王殿下非要给,那下官也只好收下了。”
诸葛飞点了点头,说道:“殿下觉得十万两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