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亮总是躲在云后,空气中凝结了初冬的寒意,风很大,呼呼地吹,没有圆月的夜晚,预示着什么?
屋内的死寂,只听得到输液的吊瓶里“滴滴滴……”慢慢滴漏的声音,细细的雨丝轻轻拍打在玻璃窗上。已经是濒临心死之人,除了腹中无辜的小生命,她找不出第二个理由要坚持了!
“帮助我……”车厢中突然出现的人向她求助,一口流利熟惯的俄文,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惊心动魄。
“我姓陆,陆子建。”略微玩味但绝无轻薄之意的语气,像是搭讪,又像是玩笑。
“要是现在是寻常日子,该多好……而那个时候,你又在哪儿?”在小楼的阁楼顶,他无比爱护地轻触她的卷发,眼中带着无限柔情。
“清瑜,我遇上你,这样迟!”他将宽大厚重的手覆盖在她握着水杯的手上,话中是示爱。那一刻,她吓着了,第一次产生了莫名的矛盾,无论说了什么,也无法骗过她自己的心,看到他的眼睛,只能回避,心跳着,却不敢接受。
“我不当你的劳什子大哥!我喜欢你!”他霸道的强吻几乎将她融化,伤口的震痛也掩盖不了那种心跳的狂喜!这半生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置身了悬崖峭壁,即便前方摆放的是罂粟,会中毒,那又怎样?哪怕万丈深渊也想拼死一试!
“能与你相伴此生,我慕容沣夫复何求?”
……
那些甜蜜的誓言,那种像冰上燃了烈火般炽烈的爱,早已是身体的一部分,无法移开的烙痕!摸着自己的小腹,里面孕育着一个生命!是他和她的爱!无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它应该享有一份完整的爱!可是……闭上的眼睛里无力地挤出了两行泪。本是食不知味,可为了腹中孩子,她勉强下咽,兰嫂的手艺素来甚好,给她煲好的白果炖鸡汤,水晶蒸饺,配上几碟带有乌池那边风味的小菜,每碟碗中都基本夹过了。
“夫人,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啊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你做吃的,现在是两个人。可得仔细些哦。”
孩子!又是孩子!是啊,这个孩子选择了此时到来,在他最不该来的时候!可是有什么办法?那是自己身上的肉啊!怎么割舍?她要这个孩子,她要他健康成长!即使没有爸爸,她也会生下他。“四少,你还是躺着休息吧。”
“清瑜?你叫我什么?我不是你的沛林吗?”他不敢相信地质问。
“别过来!”她紧闭双唇。其实只是想奢侈地再看一眼、确认一遍他好不好!从此,就各走各的路吧!
“你对我这般冷淡、这么陌生?”
沉默,死寂般的气氛。谁也不说话了。
“清瑜!我的命就在你手里!它本就是你的,你就算拿刀杀了我,我绝不恨你!”他挣扎着捂着伤口处,踉跄地走到了她面前。
桌上放了一把水果刀。“你不能做傻事了沛林!”清瑜心里想着,先意识到了那把刀,立马将注意力转移,想开门离去。
他一把拉住了她。“你想我如何做才能原谅我?”说罢,他也看到了那把刀,怕她做傻事。而这次,静琬抢先一步将刀拿着,想扔到地上。
而他却说:“把刀放下!别折磨自己好么?”
“别过来!”她将刀对准自己,“你再走近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清——瑜——”
她捏住了耳畔旁垂下的一缕缕头发,将刀尖对向它,削下了好几缕头发!
“不!你不可以——”断去的发丝掉在地上,伤口裂开的抽痛感仿佛荡然无存……
“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绝……”握住刀柄的手在颤抖。
“慕容四少,我们这一生的缘份已尽了!我对你,就如同手中的断发。从此,你对我来说是陌路人!”
他额边的青筋凸显,像是要喷火的猛兽一样。此时他只是身受重伤的兽,与困兽有何异样?逝去的,再也不能找回来了!
回不去了……冬日里的太阳总像是开不烫的水一样,不热烈、也不扰人,只觉得些微的温暖,和煦的感觉稍纵即逝。码头的人们来去匆匆,各自向着不同的路,南来北往,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承州,再见了!
淡青色的风衣底下,裹着的一身白旗袍,纤细娇小的人儿只带走了那块怀表。
“夫人,您的行礼已放妥当了,马上就要开船了。请——”船上的帮工提示清瑜。
离锚的船缓缓前行了。“呜——”随着轮船起航的轰鸣声,伴随着阵阵扑面的海风,两旁是不断往后闪退的景物,渐渐地,船离停泊的那个码头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直到那个码头已变成了一个小点。
“清瑜,你要考虑周全了,难道非要如此吗?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好歹等到沛林的伤彻底恢复了,再商量嘛。”
“我不能再等了,也不想等了!”
“可是沛林和谨之毕竟没有真的完婚。一切还可以转圜的,为什么这么没信心?”
“他是北地九省的统帅,一言既出,便是九鼎了。既已有了程家军帮衬助力,又怎可失信于天下?岂不要做过河拆桥之人?我不能让沛林背上这样的骂名!”
“你宁可自己委屈,可是孩子呢?”
“孩子是我自己的!我要带走它!”
“沛林还不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迟早会知道的。清瑜,你不该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我的孩子会明白我的!如今,我把孩子留在承州,才是最不利的。它顶着慕容世家的名号姓氏,对它更是不利,有多少人会暗算它,你懂吗?”
“那沛林和孩子的父子情……”
“信之,求你答应我,不要告诉他我怀孕的事情!”
信之本意是想陪着她去法国。然而清瑜不愿意再牵连信之了,何况他是谨之的兄长,不想看着为难。最终,她选择了一个人悄悄提前走,谁也不告诉。
倚着甲板上的桅杆,许是太冷了,她紧了紧身上的风衣,本来白皙的脸上毫无血色,整个娇小的身躯远看犹如纸片般禁不起风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