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痴被粗麻绳紧紧捆住,踉跄着被推往村中。
他抬头望见远处小树林里闪烁着诡异的亮光,像是许多人举着镜子,用反射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睛。
林痴心里明白,那是他的族人。
即便此刻他身陷险境,幽影族人也只会站在安全距离外冷眼旁观,就像那天林英俊遇险时一样。
他们永远保持着令人心寒的疏离,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林痴突然发出一声苦笑,索性豁出去了。
他转头对王璨之露出挑衅的笑容:
“你们知不知道这是非法拘禁?我......“
话音未落,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猛地将一块破布塞进他嘴里。
腐败馊饭味瞬间充斥口腔,恶心得他几欲作呕。
“揩台布好切伐?“
老头得意地咧嘴笑着,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
林痴愤怒地挣扎着,目光扫过空荡荡的主路。
刺骨的倒春寒风中,连一个路过的人影都没有。
这群人推搡着他来到816号小楼下,那个老头抢先跑上前,“吱呀“一声推开了底层的双开木门。
王璨之朝老人们使了个眼色,他们立刻像抢到糖果的孩子般兴奋起来,七手八脚地把林痴推进了那扇黑洞洞的门内。
门内就像凭空刷了厚厚一层水泥,抬眼看去,只有灰色。
林痴对这里并不陌生。
雨澜市第六人民医院住院部顶楼也存在着这样的空间,族人们开每周例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那里举行的。
进去前,需要每人吞下一颗特质的药丸,就能在空间里待上一小时。
并没人告诉林痴,如果不吃药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林痴当下只以为王家邨的人是准备把自己暂时关在这里,等待之后的审问。
他曾经疑惑,“武侯之地”的空间看起来如此广阔,难道就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吗?
他问过爷爷此类问题,只得到含糊的暗示。
那就是“武侯之地”远比想象中要危险许多。
林痴嘴角扯出苦涩的弧度,迈步向空间深处走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搏。
不知走了多久,他的身体越来越沉,仿佛刚才这一路,族人们将出租屋里那些沉重的行李箱一个个挂上他的肩头。
幽影族世代背负的重担,此刻全都压在了他单薄的脊梁上。
当视线开始模糊、意识逐渐昏沉时,远处的灰色中突然浮现一个黑点。
林痴停下脚步,想用手揉揉眼睛,可是右手只能抬到胸口却如何都抬不起来了。
很快,一个高瘦的年轻男人骑着一只闪烁水晶光泽的鸵鸟来到他的身边。
“林痴,快上来。“
林痴迷茫的眼中倒映出陈玄度的脸庞,随后他感觉自己身子变得轻盈,被人扶上了鸵鸟的后背。
陈玄度语气有些焦急:
“林痴,你别睡,再坚持一下!“
给林痴套上一件马甲之后,陈玄度像驱赶牛羊那般,领着鸵鸟往前方奔去。
高瘦男人一边赶路,一边在林痴耳边低声说道:
“自从上次我第一次和怪物战斗,那中间被人推了一把,躲过一劫。
我回到家,见到你受了伤开始,我就察觉到不对劲。
后来,我们大学室友建了个群,有一次偶然提起一件事,当时我和修言、保宝都有个感觉——
在‘学霸’搬来之前,我们明明是四个人一个寝室的。
可是关于那第四个室友是谁,我们都不记得了。
直到最近,我才记起来,
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听到陈玄度的话,林痴用力扯了扯嘴角作为回应:
“是我……是我。“
林痴的意识开始无法控制,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时不时要脱离他的掌控,飘向未知之处。
陈玄度见到他的状态,语气更加焦急:
“你别睡啊,快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被耀目的光芒所笼罩。
林痴的意识渐渐回归,他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玻璃柜台后面。
前方院子里,阳光正盛,几个穿着热带花衬衫的男人,好像在修理一辆花里胡哨的面包车。
林痴的动静完全没有引起那些人的注意,就像以往那样,他依旧是那个小透明。
此时,有人把一个保温杯塞进林痴怀中:
“你醒啦?喝点水。”
转过脸,林痴见到那道熟悉的高瘦身影,禁不住眼圈发红:
“陈玄度……”
“先喝水。”
陈玄度又把杯子往前递了递,
“抱歉啊,我实在是太好奇了,所以就动用了我的能力。”
林痴举到嘴边的水杯顿住,却听陈玄度轻声说道:
“我都知道了,从我七岁开始的那个朋友,不是我想象出来的,更不是像发带女那样的怪物变的。”
林痴带着羞愧的情绪,抬起脸看向陈玄度,以为会听到对方更多的埋怨或是责备。
可陈玄度的眼中似有雾气氤氲:
“原来那个朋友一直是真的,谢谢你陪伴我这么多年,让我在最无助的时候,不必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林痴放下水杯,眼角也流下泪水:
“你不讨厌我?”
“不,我很高兴认识你。”
如果此刻他们还是七岁的孩子,林痴或许会紧紧抱住陈玄度大哭一场。
他想说:“我也很高兴,我唯一的朋友。“
但如今他们已长大成人,其间又经历了太多,最终只能将这份情绪默默压在心底。
“哟,醒咧?“
一个带着西北口音的汉子拎着扳手走进屋,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陈玄度点点头。
汉子用手背将墨镜往鼻梁下一压,盯着林痴的脸迟疑半晌,突然一拍脑门:
“哎哟,看我这个烂记性!你刚给我说过的,咋一哈就忘球子咧。你朋友叫......“
“我叫林痴,森林的林,贪嗔痴的痴。“
林痴头一回认认真真向人介绍自己,语气里透着新鲜与雀跃。
“咱自家人,萨开些!“
汉子用家乡话熟络地招呼道,
“看岁数,你跟小陈一搭,也叫我大黑哥就成。“
“好,大黑哥!“
“嗯,咱都好着哩!“
大黑哥笑着去柜子里翻找工具。
见人休息得差不多了,陈玄度拍拍林痴肩膀,压低声音道:
“跟我来后面。“
望着陈玄度认真的神情,林痴隐约猜到对方大概要说些什么,于是放下杯子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