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一幕,石伢子他们倒是见怪不怪了,当初刚进听风坪时,大师兄打开“紫竹云林”阵法时的声势远比这大的多。
天色虽则微晴,可这“紫竹云林”本就层峦叠嶂,只在听风坪这一处开阔地有着日光渗透,北边这一片竹海即便是开了一条甬道,可甬道上方依旧是枝叶密布,只能隐隐约约地瞧着尽头处似乎有一团黑乎乎的物事。
阴恻恻得还带着几分寒意,再加上大师兄突然开了这么一个口子也不知想要作甚,让石伢子心里不免有些打鼓。
“随我来吧~”
陈清风吩咐了一句便兀自迈步向前,心中忐忑的石伢子他们没得法只能是紧紧跟上,只是走着走着,石伢子发现自个儿的腿抬得是越来越高,花费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虽然辨不清东南西北,可石伢子估摸着这甬道多半是上山的路。
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最前头的陈清风突然停下了脚步,“望峰、石伢子,我罚你们二人面壁思过十日,尔等可是心服?”
“大师兄责罚的是!”
“石伢子心服口服!”听到陈清风这一声叱令,石伢子心里那块大石头这才落了地,忙不迭地低头应和道。
相比被赶下山去,彻底断了仙缘,这区区面壁十日简直都不能算是惩处!
陈清风看破两人地心思却也并不说破,只是扳着一张脸侧身往右边移了一步,将一个黑不隆咚的洞口给让了出来。
正是:
朔风碎玉透铁骨,呵气凝晶悬眉突。
若道闭关等闲事,请君直上无涯窟。
“这,便是无涯窟了,窟名取自‘学海无涯’,乃开阳历代先师闭关勤修、面壁思过之处。”
随着陈清风开口介绍,这洞窟便好似得了知会一般,“呼啦啦”吹出一阵冷风,好似九幽玄冥罡风起,直把四个娃娃冻得直打哆嗦。
“燥气不消则心神不定,这洞窟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时不时地,便会有一阵刺骨寒风呼啸兜转,虽则寒风临体,伤冻难耐,却也是提神醒脑、聚精会神之臂助。先师们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把开阳苦修之所设在了这里。”
陈清风说完,便把大手一扬,“火来~”
一串火苗腾地一下从他的掌心处燃气,只见他随手一甩,那火苗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激射而去。
“嘭”
“嘭”
“嘭”
“嘭”
“嘭”
……
墙上支着的一个个火把被火苗悉数燃起,“噼啪”“噼啪”的炸裂声中,洞窟内的景致尽皆呈现在四个娃娃的眼前。
原来所谓洞窟却只是一条两人宽、一人高的甬道,两侧凹凸不平的洞壁蜿蜒若虬龙盘山,幽邃难测。
“无涯窟乃本峰禁地,非等闲事不得入内,今尔等还依着宗规受罚而入,某与德第、来福却是不好进去的。”大师兄朝着洞窟内拜了拜说道。
“窟内自有食水,你二人于此当潜心修行,铭思己过,切不可再生事端,否则某定不轻绕!”
“谨尊大师兄法旨。”石伢子与徐望峰赶紧答道。
“去吧。”
“十日之后,某自然会来接你们。”
“是。”
石伢子叩谢了大师兄,又朝着李进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走进了甬道里。
寒风不缀、火舌吞吐,将石伢子两人的影子摆弄得摇曳不止,又兼得石阶湿滑、青苔攀附,石伢子每行一步皆须凝神屏息,唯恐脚底打滑摔将下去。
幽静的甬道里,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响、两人越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脚踩在石阶上的“嚓嚓”声。
静极自然思动,石伢子一脚复作一脚地踩着石阶,这心里头却是止不住地后怕,“幸好只是面壁,要不然怎对得起母亲的厚望?”
“原以为自己天资非凡,没想到一样会有心魔缠身?”
卢明月的“虎王”批语,陈清风的“另眼相看”,再加上这三个月来修为上的日益精进,原本在漓阴城里一直夹着尾巴小心翼翼做人的石伢子竟也开始忍不住有了那么一丝自得。
却不想一桩口角就把自己从云端打落到地上。
“些许燥意都把持不住,要真是如书中所言一着不慎走火入魔的话,那该如何是好?”
心里头正想着心事呢,石伢子脸上忽的一凉,他下意识抬头望去,却是忍不住呼吸一窒。
却见:
洞顶冰锥倒玉簪,凝珠滴沥透心寒。
窟内穹窿无算,万千钟乳倒悬若天狼利齿。
“呵~”
“这就怕了?”
走在前头的徐望峰察觉到动静便转身查看,见石伢子望着穹顶发呆便冷笑嘲讽道。
“我只是觉得这钟乳漂亮的紧。”一见徐望峰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石伢子心头又是一阵火起,他赶紧默念起《太和守一决》,这才将涌起的燥意给压了下去。
“哼!”
每讨到什么便宜的徐望峰冷哼一声,复又转身向前走去。
又往上爬了十几丈,两人才算是来到了洞窟的真正所在。
一块二十丈方圆的平地上,正中的石壁上刻着一座真君立像,青珉雕琢高五丈许,左手结降魔印,右手虚托星斗罗盘。衣褶间蛛网密结如锁链,眸嵌夜明珠久蒙尘翳,望之似含悲悯冷笑。
石像两侧各有甬道,双阙甬道如巨蟒入渊,壁嵌油膏灯盏,焰色幽蓝,不知已有多少年岁月。
祖师在上、不敢怠慢。
石伢子与徐望峰叩拜了一番,便起身各自向着两侧甬道查看了起来。
石伢子选的东边,共有石室一十八间,铁扉半朽,样式大差不差,石桌、石床一应俱全,只是兴许多年未有人来此面壁清修了,尽皆蒙尘污浊不堪。
东道尽处有一处寒潭已近凝碧,潭边还有一座“揽月亭”倾颓破败,十二重檐断椽参差。
石伢子正摩挲着亭柱上的斑驳木刻,冷不防徐望峰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了起来。
“这破亭子眼看着就没多少日子了,倒是和你这泥腿子挺般配的。”
“你说什么?!”
石伢子霍然转身,十根手指攥成了两只拳头,对着徐望峰怒目而视。
“嗯?”
徐望峰先是一愣,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这再粗陋不过的嘲讽居然能当场收到这么好的效果,继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事一般,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摇了摇脑袋便径自走去了西边。
“我这是怎么了?!”
这时候石伢子也终于觉察出不对劲了。
一直以为四个虎子都是练《伏虎经》练得燥意难耐,故而控制不住情绪便大打出手。
可眼下徐望峰明显是收发自如还能有闲情逸致来撩拨自己,可自己呢?
“这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里,我都忍不住几次怒意上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