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我妈被镇南掐得脸都紫了。二弟和我爸好不容易才掰开了镇南死死地掐着我妈脖子的手,我爸冲着镇南屁股踢了一脚。

“你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还叫个人了?”我爸骂道。

我妈躺在炕上,全身无力,心如死灰,自己辛辛苦苦带大的儿子成了仇人,要掐死她。她无力说话,无力行动,默默地躺在炕上,双眼空洞呆滞。我妈是从不流泪的,这次也一样,没有流泪。在最初的几分钟,她的脑子被清空了,什么也没想,几分钟后,她恢复了思维。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哪里对不住镇南,让镇南这样恨他。她骂他,还不是为他好,还不是想让他放弃现在的沉迷,过以前那样正常风光的日子?他为什么就不领情呢?她的心在滴血。

她想起来镇南刚生出来时那瘦小的样子,想起他像一个小猫似的被包在棉花里有气无力的样子,想起他是怎样一点一点地长大,小时候虽然淘气,可是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现在怎么就一门心思地跟人作对呢?日子好不容易好过了,他来这一出,难道真是他祖爷爷转世了?记得有一次一个风水先生在看过我家祖坟时说过,在第四代人里会有一个返祖的轮回,难道真让说准了?他的行事作风跟他祖爷爷真的很像,聪明劲像,霸气劲像,赌博也像。

当年祖爷爷就是因为赌博输光了家产才来这里的。来这里以后另起炉灶,不再赌了,开荒种田,外带兽医行当,他是从没有当过兽医的,只是大户人家出来的人见识多,就当起兽医来了,而且也奇怪了,治一个好一个,成了附近村里有名的兽医,别人治不了的经了他的手就能治好。因此他慢慢地有了一些积蓄,不再过穷日子了。

我妈这样想着,左想觉得镇南像祖爷爷,右想还是觉得镇南像祖爷爷,可是祖爷爷最后是回了头的,镇南会不会回头呢?

“哎,管他呢。”我妈在心底叹口气,想到。“儿大不由娘,自己的路自己走吧。我是没有办法了。”

镇南长久积压的怨气发泄了出来,现在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里,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不知道刚才怎么了,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掐住了我妈的脖子,他疑惑自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现在他的酒醒了一部分,脑子开始清醒起来了,他看着躺在炕上一语不发的我妈,过去赔礼,“妈,我不是人,你打我吧。”

我妈不看他,也不说话,沉默着。

从那以后,我妈对镇南的行为漠视了,她不再骂他,也不再说他。

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就毫无尊严可言了。

镇南开始频繁地跟身边的人借钱,尤其是得到过他好处的人。镇南有钱时,是大手大脚的,他不吝啬钱。别人如果有困难找他帮忙,他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因此在他落入困境时,他也想要人们以这样的方式回报他。

当初,一个朋友在买房时跟他借钱,他毫不犹豫地就借给了对方2万元钱。在镇南走入困境以后,去找他的朋友,他也希望他的朋友能像他当初对他那样慷慨解囊,可是朋友一想到借给镇南的钱像打水漂一样,有去无回,就怎么也慷慨不起来了。对方推三阻四地嘟囔着没钱,镇南知道他是有钱的,因此怒目圆睁。

“你当初难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你跟我借钱我犹豫过吗?不是痛痛快快地借给你了?你拍着良心说,2万块钱,除了我,谁敢借给你那么多。而且我跟你要过一分钱的利息吗?没有吧。”

朋友支支吾吾地似乎想点头,又不敢点头,怕点了头以后更承不起这个情。因此也不吭声。

“我现在遇上困难了,你就这样对我?”镇南步步紧逼。

“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况且谁不知道你,拿上钱以后就是去赌,拿多少,没多少。你要是办点正事,别人还没准能帮帮你。”

“谁跟你说我拿钱去赌了?我跑车没钱了,需要钱周转一下。”镇南支棱着脖子,以高八度的嗓门喊道。

朋友畏畏缩缩地看着他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没辙,拿了500元钱给他,就像打发一个叫花子一样。“多了也没有,这些你拿去花吧,应个急。”

镇南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拿上朋友给的钱,一脸不屑地走了。

镇南不停地碰壁,但他仍然能抛掉尊严、坚持不懈地去借。今天被拒了,明天还能张开口去借。真的不可想象,一个曾经骄傲的连头都不肯低一下的人,现在竟然能这样低三下四地去求人。赌博,究竟是有什么样的魔力,可以让人变得如此疯狂,可以让人丧失尊严、毫无廉耻心。

现在不论镇南说什么,都没有人会相信他。他的名声已经像漫天的风沙一样席卷了周边所有的人。他是一粒沙子,会让人不适,会让人提防,会让人避之唯恐不及。粘上的人会厌恶地将他吐掉、掸掉。人们希望自己永远也别遇上他。因为遇上他,除了要钱,就是要钱。对于他来说,已经不能说是借了,因为谁都知道拿给他的钱就像风中的雨滴,被吹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镇北在走投无路的镇南的逼迫下,将镇南车的股份钱给了他。没两天,他就将这些钱输得血本无归。

从此,镇南像一个游走的幽灵,行走在社会的边缘。他从未想过回头,他的心里有的是无尽的恨意和不服输、不服气的意念。

“凭我的脑子,我一定能将输掉的钱全部赢回来,不争这口气誓不罢休。我要所有看扁我的人都瞧瞧,我是行的。我要将所有借他们的钱连本带利甩在他们脸上,以示他们曾经对我的羞辱的报复。尤其是我曾经慷慨地帮助他们,而我去求他们却无情地拒绝我的人。”他心里恨恨地想着,同时把得到过他好处却负他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他们在他借钱时的一言一行他都记得,他无法忘却那种屈辱。

可是,他的想法无法实现,他无法出心中的这口恶气。他像一个陷在沼泽地里的人,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被完全埋没。

他走到哪都是他的债主,人们都懒得看他。即使主动跟他说话,也是:“借我的钱什么时候能还?”

他受尽了白眼,他的傲气没了,他的灵气没了,他的气焰被打压了,他灰头土脸地躲避着人们异样的目光。生活被他过成了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