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倾城双姝即相见

徒单朗所住的明烟山庄位于城北,而蒙家庄、铜云阁各居东南,夜市熙攘,三人闲游许久,终在州桥附近分别。

江南飞回到铜云阁,万长老负手等候,见他肩臂有伤,不及细问,忙唤出医师无疾先生,此人精通药理,医术精湛,本在总坛问诊,万震山重伤后,他奉王门主之命随万平到开封急救。

无疾替江南飞换药,重新清理伤口,万平问道:“明晚护龙会设宴,江副使身担要任,原定代表本门出席,不知有无大碍?”无疾听闻江南飞服用了智善大师赠予姬萋的止痛疏络丸,一边用细纱包扎患处,一边欣然回道:“江副使体格健壮,加之有佛门圣手的灵丹妙药相助,日内安心静养,不以左手发力,当可畅行无阻。”

万平欣慰之余,叮嘱江南飞早些入睡,也不追问城西究竟发生了何事。

江南飞望着万平缓缓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万长老对我关怀备至,我却对他多有隐瞒,虽是怕他担忧,却终究有愧于他。等明晚过后,我定要查出那群黑衣人的底细,到时一并告诉万长老。”躺在榻上思索良久,想到统军司的人在小溪口搜寻那群蒙面人,蒙磊自在其中,短期内他们定不敢结队返回开封城,

又想答应了王屋三剑,待本门事务办妥,要前往襄阳走一趟,只隐约记得“南五行门”、“万通山庄”、“南宫世家”以及“赵金玉”等字眼,具体情由却记不大清了。一夜辗转,到了丑时三刻才沉沉入睡。

次日清晨,欧阳蜓赶来敲门,身后仍跟了四个家丁,人报万长老。

万平恭敬相请,令人奉座倒茶。欧阳蜓摆摆手道:“万长老不必劳烦。江飞昨日醉酒,我让他好好歇息,所以这时才来找他。”

万平一眼便看出欧阳蜓对江南飞的心意,料知她若见了江南飞肩臂的伤势,定有一番疾风骤雨般的追问,顾不得江南飞尚须静养,忙到房中唤他。江南飞听闻欧阳蜓到访,穿好衣裳,略加洗漱,不一会到院中相见。只要不刻意触碰他左边肩臂,旁人很难看出他身上有伤。

欧阳蜓见江南飞神色如常,笑道:“咱们江副使当真酒量不浅,喝了那么多酒,不过睡一晚便无大碍了。”

万平轻咳一声,心道:“小姑娘到底年轻,哪知他昨日为了蒙家庄的姬姑娘,一路疾驰到城西,直到深夜才负伤而回。”

江南飞朝万平眨了眨眼,请他千万别说,万平微微点头,召唤其他弟子撤离前院。

欧阳蜓换了一袭天青色长裙,腰间系着同色丝绦,显得身姿婀娜、飘逸秀美。她快步走近江南飞道:“还记得昨日的事么?”

江南飞憨笑道:“记得一部分。”

欧阳蜓问道:“记得多少?”

“记得在清风客栈救了苏兄,又和苏兄、杜兄、顾兄以及庞顺喝酒。我还答应了苏兄要去襄阳,但具体所为何事,却只记得大概。”

欧阳蜓笑道:“看来你还不算喝得太醉。原本我让店小二把你的酒藏起来,看你和他们喝得高兴,几乎要就地结拜了,我也不好扫你们的雅兴。至于去襄阳的事,具体原由我也没听真切。不过我把王屋三剑送去了铁车镖局,想了解详情,你不妨去问一问。”

江南飞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欧阳蜓接着道:“那群黑衣人原本住在清风客栈,也不知是看见王屋三剑和南五行门的人吵了起来,还是发现了你,总之眼下没了踪影。”

江南飞忖道:“他们多半在客栈发现了我,然后想着以萋萋的名义骗我去城西。”又想蒙磊牵扯其中着实令人费解。欧阳蜓看他眼神游离,似在思索,遂开口询问,江南飞摇了摇头。

欧阳蜓突然轻哼一声:“早知我不来了!也不该叫他们帮你办事。”身后四个家丁听她语气陡转,料她大小姐脾气即将发作,忙不迭撤出院门。

江南飞“啊”的一声道:“我,我甚么也没说。”

欧阳蜓撅嘴道:“你准又在想蒙家庄的萋萋姑娘了!”

“啊!萋萋,你怎么……”江南飞满脸诧异。

欧阳蜓道:“你昨日在马车上不知喊了她多少次。你还说她很好看,她在蒙家庄!哼,那我问你,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江南飞汗颜道:“你听见我说酒话啦。我醉酒之后,果然丑态百出。”

欧阳蜓秀眉微蹙,反而平添了几分娇俏,她虽满心醋意,说着说着却离江南飞越来越近,此刻清风徐徐,送来一缕幽香。江南飞不敢抬头,脑海中浮现出姬萋的模样,两人皆有倾国之色,一个恬静温柔,如含苞待放的牡丹,一个活泼灵动,似随风摇曳的芙蕖,所谓智者见智,仁者见仁,非要分出高低,着实教人为难。

“萋萋在城隍庙后山开解我,使我脱困于仇恨。我如今坦然从容,她功不可没;阿蜓自小爱和我打闹,却不惜涉险救我,恩情之盛,难以为报。若论容貌,自然各有千秋。”于是脱口而出,“都很好看。”

欧阳蜓看他时而摇头,时而皱眉,知他心中经历了一番挣扎。她素来直爽,极少刁难他人,何况在没见到姬萋之前,自信自己的美貌无人能及,于是笑道:“罢了罢了。瞧你那样儿,她又没在,你就不能编个谎话说我更好看么?”江南飞一时语塞,欧阳蜓不再捉弄他,转身唤家丁道:“把东西拿出来。”

其中一个家丁小心翼翼拿来一幅画像,欧阳蜓摊开后说道:“昨日庞顺和你们正喝得起劲,有个人在窗边和他对视,他就离开了客栈。我叫人跟着他们,并向附近的人打听窗边那人的身份,他们说那人好像来自蒙家庄。于是我花重金请人把他的样子画了出来,你瞧瞧。”

江南飞接过画像,对欧阳蜓连声道谢后说:“原来庞顺中途见了蒙家庄的人。”细看画像,画中人身材高大,面生长须,约有四十多岁,他立时想起前日无忧门、赤焰门到蒙家庄“兴师问罪”,婶婶蒙婷身旁跟着四个武夫,其中一个正如此相,脱口而出:“是他!”

欧阳婷问道:“你见过这个人?”

江南飞答道:“我两天前在蒙家庄见过,他是婶婶的亲信,赤焰门的单门主称他为温兄弟……”

欧阳蜓疑惑道:“谁是婶婶?”江南飞沉思下不加隐晦:“是萋萋的母亲。”欧阳蜓絮语道:“那也难怪,叔叔的娘子是婶婶,你成天要找的叔叔的女儿的母亲,自然该叫婶婶。”江南飞听她叽里咕噜说了大段,问她道:“怎么了阿蜓?”欧阳蜓摇了摇头,江南飞拿起画像,且走且道:“庞顺专门负责接洽各派人物,原本在中都,近日才到开封。他与苏兄他们往来密切,又认识那位温前辈。莫非温前辈也是他接洽的目标之一?”欧阳蜓听得云里雾里,江南飞将疑问复述一遍。欧阳蜓道:“这有甚么难的?你别管庞顺来开封有何目的,你只须记得你为何来开封。你不就是来追查他的么?如今他又接触王屋三剑,又接触蒙家庄姓温的人,你何不逐一登门求解。”

“逐一登门求解?”

“没错。我瞧庞顺绝非慷慨仗义之辈。他昨日不仅付了你们的酒钱,连我们的茶钱也一并付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如此大方,背后定有图谋。”

江南飞笑道:“阿蜓你当真冰雪聪明!”欧阳蜓白了他一眼道:“你昨日因醉酒爽约,今晚须早些赶去明烟山庄,才对不得起你那位同窗。事不宜迟,你还有闲心夸我。”

江南飞连连点头,“那咱们即刻出发!”

欧阳蜓问道:“先去何处?”江南飞道:“先去铁车镖局,顺便见见苏兄。”

欧阳蜓却道:“先去蒙家庄,我倒要瞧瞧,你口中的萋萋姑娘有没有我好看。”

“那你还问我先去何处?”江南飞拗不过她,知她在门外备了马车,以免来回奔波,向万平要了护龙会的请帖,索性先赶去蒙家庄。

沿路想双姝相遇,即便不起争执,姬萋一见自己,多半立刻询问伤情,岂不当场露馅?欧阳蜓送自己回铜云阁后,还心系庞顺一事,为的就是让自己饱睡醒酒,而自己醒后不止匆忙去了城西,还因此伤了左手肩臂,就算她心胸开阔如海,也免不了一阵着恼,心想早知不和她一块去蒙家庄了,最次也和她分头行动。但见她坐在车厢右侧,时时对着铜镜整理妆容,心中蓦然感慨:“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女子更是如此。阿蜓本就花容月貌了,何必刻意打扮多此一举?”转念想道:“是了是了,她即将和萋萋相见。她听我说萋萋很好看,可我却从没当面夸她,她自小好胜心强,怎可在这上头落了下风!”知她所以一路紧张,只因很在意自己,小时种种情由不禁涌上心头,赶忙环抱双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