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铁凿峰

“夜黑风高的,西洋鬼不敢现身,”学士雷安臣说,“我们去奔月城打个尖吧,想抓吸血鬼,我们几个侦缉队员恐怕是异想天开!”学士雷安臣的话让锁月关飞虎侦缉队队员们松了劲,队员们驻足停步仰视幽蓝星空,他望见了掠过夜空的三只黑鸟铁灵鸽。孟叶天望断了三只黑鸟的身影,凝视西北天际叹一声:“铁灵鸽朝着我们的锁月关西南方向飞,是吧,安臣?”

“我好象闻到了麦佐山官家的酒香,朝罕,想去奔月寨看美丽的麦安族姑娘吧?”雷安臣心不在焉,没有回应孟叶天的问话。

“不想,”朝罕回答的非常干脆,“我想回锁月关,祁总长给我们的七天时间到期了!”

雷安臣冷笑一声,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侦缉队奉命抓西洋鬼,空手回去,祁总长会生气!”

孟叶天队长不吭声,年轻队员麻瑟、朝罕也望着苍天发呆,老敦希呼口气,瞅着雷安臣说:“雷学士想去见奎鹰,做梦都想吧?”

孟叶天停下脚步,手扶一棵粗壮的大松树,看着溜直的树身:“雷安臣,想去打尖喝酒吃肉,奔月寨麦佐山官可不是个大方的人,山官老爷一瞪眼,你掉三个魂。”老敦希抢先解释道:“孟队长误会了,麦佐山官可是个豪爽的麦安人。”

“唏,不可背后损人,”孟叶天累了渴了,也想休整一下,可是职责不允许,“宝象国那边探作传来消息,西陆雇佣兵盖柏中尉带领一队人马偷越落日峰进了九龙国,我们探不到盖柏的蛛丝马迹,回锁月关怎好交差?”

“两国边境多是崇山峻岭,西洋红毛鬼行踪诡秘,探不到也属正常,”雷安臣辩解道,“盖柏中尉带领几十人,碰到了我们要遭殃,是吧,孟队长?”

“王家侦缉队员岂能怯懦,”孟叶天唬道,“安臣,你懂西语祁总长才选了你,可不能辱没了使命。”

“敦希老大,你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请问世上真有鬼吗?”麻瑟杵剑倚树而立,痴痴地望着西天的夕阳问道。敦希年近四十,一身青衣把他的脸膛衬得黑里透红,他瞪了麻瑟一眼,没有说话。麻瑟凄然一笑,说:“真有鬼,你那心爱的人也会保佑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敦希心想,他冷冷地回应麻瑟一句:“有地狱才有阎罗,有阎罗必有鬼魂,兰惠是个好女子,早已转生。”

十八年前,敦希迷恋上了麦佐的妹妹兰惠,无奈麦佐山官不愿将妹妹兰惠嫁给边防营的小卒敦希,兰惠私逃锁月关时被寨兵射杀,那时敦希还是锁月关边防营的一名走卒,敦希也因兰惠的死受到军纪处分,军纪规定边防营小卒可以婚恋娶妻,但必须获得长官批准,敦希是私恋,从此敦希发誓不再婚娶,以兵营为家。

“没有厉鬼,边防营成立飞虎侦缉队为何,我们岂不成了骗吃九龙国军饷的游击队,”朝罕轻声说,“在香巴纳,人和神都相信有猡黑,有魔龙蛇妖,有狐仙狼怪。”

麻瑟缄口默言,时不时整理一下衣领,他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我知道香巴纳人信鬼神,可是神也相信鬼,闻所未闻。可是神和鬼在哪里,我以为多半是俗人心里有鬼。”

敦希啧啧哼两声,说:“妖魔鬼怪藏在天窑山,天窑山北边是荒地,罪犯才流放荒地,罪犯才与鬼怪共舞同歌,夜半三更时,你去坟地,可见鬼魅!”他二十多年的野营游兵生涯,走遍了‘锁月八关’的山野水溪,没见过鬼怪,但押送的罪犯不计其数,他又补充道,“我们都是龙的传人何必惧鬼,罪犯是人不是鬼!”

孟叶天望一眼敦希,撒腿就走。“白天莫论鬼,夜晚莫说妖,愈说愈离谱,犯讳了!”

树林茂盛,荒草萋萋,山风和阳光映射树梢,松果窸窣轻裂,仿佛精灵魔怪抚拨琴瑟的声响,孟队长走了,队员们只得默默的跟上,孟叶天年纪虽轻,但他是长官。

“传说,天窑山的蛇妖挺厉害的,白日里也敢化身美女。”雷安臣不甘寂寞,总在寻思一些话题打破沉默,可是无人接言,他又自语道,“麦佐老了,但愿他儿子麦南雄开明一点。”

“谁在嚼舌头暴露自己,刀背下砍丢!”孟叶天警告说,这句话麦佐山官的口气。

树林里弯弯山道隐隐约约的掩蔽在树枝下和草丛间,路面上腐枝落叶遍地,小道似有若无,孟叶天队长率领四个侦缉队员寻路而行,汗珠沁出湿了他们的额头。他行路小心翼翼,时而昂首望望树冠之间的蓝天,时而驻足聆听树林间的风声,他们正在靠近狼牙山下的奔月寨,山民们从树林里射出的毒箭防不胜防,他们一身青衣,腰挎刀剑,不谙事的山民把他们几个飞虎侦缉队员误认为盗匪射杀,那才是最冤枉的事。

山林里阴森森的,山道若隐若现,六乘轻骑兵趁着朦胧的夜色前进,骑兵们小心翼翼,轻轻的马蹄声隐没在草丛中,不举火把,骑兵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孟叶天一马当先,腰挂大刀威风凛凛,他在搜索着树林间的一切响动,骑兵队还没有走下铁凿山,距离雪恋关才二十多里路。章朔紧随其后,他的火栗色战马在夜幕中仿佛是一团流动的火光。他说:“孟队长,我们还没走过铁凿峰?”

“走下铁凿峰,就靠近大血地古战场了。”孟叶天的雪青马却似一团乳雾在飘动。雷安臣策马赶上孟叶天,回答:“从雪恋关到大血地是近道,过铁凿峰、经大血地,往南可达王城金昌,据信报,叛王柳星干请来的英吉列雇佣兵探路队正在打探这条近道,走近道前往金昌可以省去一天的行程。”

“我们走近道,千万不要撞上雇佣兵!”章朔回应道。

“雇佣兵有何可怕之处?”侦缉队员朝罕说,“章朔小猎人,利剑在手,斩妖除魔,怕什么西洋红毛鬼!”

老敦希和麻瑟骑马走在最后押阵,麻瑟轻声问道:“敦希大叔,传说,西陆雇佣兵队伍里的黑袍剑士不可怕,可是狼人和吸血鬼善于变化,忽儿为人,忽儿为狼,好可怕的?”

“传说而已,”老敦希说,“谁也没见过,都说香巴纳山林里妖怪遍地,真如此凡人怎么过活?”

孟叶天向骑兵队传出了禁言令,大家立刻缄口不语。开始走下坡道了,山道并不好走,坑洼较多,野草丛生。这条近道曾是九龙国与宝象国的重要商道,但自从英吉列帝国租借宝象国南端黑龙港作为商埠口岸后,两国商贸逐渐向香巴纳南部转移,英吉列商人把黑龙港改名为维多玛娅港,南部商贸更加繁荣,而北部逐渐被冷落了。但作为军事要地,越是诡秘的地方越能出奇兵,因而九龙和乘象两国在北方的军事布署都没有放松,而在加强,两国王城都在北部,夺取国都便能控制南方。

骑兵队沿古道缓缓地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路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走完盘山道便走下铁凿峰,再沿着山谷转了个大弯,就靠近古战场大血地了。孟叶天突然在山谷边的一块台地上停了下来,挥手示意要大家警惕,停止前进。“走吧,章朔,”孟叶天让章朔和雷安臣走在他前面,“前方就是大血地,夜过古战场谁也别掉队,到得楚良将军墓前,必须下马牵马而行,虔诚实地鞠躬行礼。”

“奠拜英雄,当然下跪!”章朔说。

孟叶天记得九龙国史料记载,宝象军曾多次进犯边境攻占了锁月关,却在铁凿峰下的大血场损兵折将。他在路旁的一个半月形台地边下了马,月台上四株参天大树荫护着一座墓茔,墓茔便是楚良将军之墓,将军墓俯瞰大血地,后土依靠铁凿峰。

“谁,为何深夜给楚将军烧纸?”雷安臣惊乍乍地说。月缺之夜有人跪在楚良将军墓前烧纸上香,令孟叶天大吃一惊,看样子是个穿白衣的中年妇女,妇人边烧纸边诵辞,却没有泣声。

老敦希、朝罕、雷安臣和麻瑟赶了上来一齐下马走到孟叶天身后,好奇地看着彤红的纸火,中年妇女用石块压熄了火焰,缓缓站起身来打量这几个夜行人。老敦希认识中年妇女,向前走两步问道:“萧红玉,夜半三更来坟前,你不害怕?”

“哦,敦希大哥呀,”中年妇女也认出了老敦希,“你们去大血地,不怕西洋鬼?”烧纸的妇人叫萧红玉,也就是糖梨寨春朔茶庄的老板娘,糖梨寨是落日岗所在地,老敦希多次到过春朔茶庄。

“侦缉队执行军务,找的就是西洋鬼。”老敦希实话实说。萧红玉抽身避过孟叶天和章朔匆匆下山去了,灰白色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了树林间。雷安臣望断萧红玉的身影,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楚将军之妻是杨怡秋,萧红玉夜祭楚将军,可是受了杨怡秋所托,祭拜英雄天经地义,何故走得匆匆忙忙?”

“楚良将军阵亡后,杨怡秋在蒲楚寨开个怡心客栈谋生,”孟叶天说,“杨怡秋是杨怡春王后的亲妹妹,与萧红玉是亲戚?”

章朔见过杨怡秋,他喊她大姐,此时他不想去追叙往事,独自走到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说:“孟队长,拜祭将军虔诚为重,最不该对逝者说三道四,将军血洒疆场,最需要尊重!”他是安龙府曼陇村后大西山中的一个猎人,半年前养父母先后离世他成了一个孤儿,走出大西山结识了锁月关军士老敦希,老敦希有意带章朔投奔锁月关祁飞运总长麾下,章朔满心欢喜,正赶上孟叶天奉命率领飞虎侦缉队侦察偷越边境西陆雇佣兵行踪,严格地说他还不是侦缉队员,他衣着朴素,身背弓箭,腰挎长刀,俨然是个猎人的模样。

“章朔小猎人,可知从前此地叫做大坪场,改名大血地就是为了纪念楚将军?”雷安臣打趣人的毛病又犯了,“听说萧红玉是外乡人,十六年前才流浪来到落日峰下糖梨寨的。”

“闭嘴,学士雷安臣!”

孟叶天训斥道,回身跨上战马催马而行。骑兵队员都很守规矩,都明白自己的处境,战事未起,时局已在动荡之中,行动必须尽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