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立地成人(上)
- 李芃芃作品集(共两册)
- 李芃芃
- 7059字
- 2021-04-02 17:14:18
走廊响起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秦溪拎着文件夹进门,目光自同行人的脸上滑向桌面,眉头一挑,转脸看了一眼身后的男生,问:“给我的?”
谢承霖点头,“今天晚自习你带,地理老师让你把这个先做了然后给大家讲。”
秦溪耸耸肩,坐下把桌面上传下来的卷子转身传给谢承霖,抱怨道:“怎么又是我啊。”
“喜欢你呗。”坐在谢承霖边上一直没抬头的邱昀突然插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表情隐没在镜框后面,听不出情绪。
动作停在半空,秦溪不以为意地转回来,拧开笔盖开始做题,“是啊,她是喜欢我。”
她的话接得理所当然,谢承霖笑了一声,却也没再接话,这片角落里的座位安静下来。
陈艺莹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试图引起全班注意,“来,都分一只耳朵给我哈,我就占一两分钟说说明天成人礼的事儿……”
然而她已经成功分走了全班人的注意力。
枯燥无味、日常高压的高三,能有这种不仅占用上课时间还算得上很好玩的集体活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几乎是她站上讲台、话一出口的刹那,全班的耳朵就齐刷刷立了起来,一起锁定了她接下来一段话里的每个关键词,哪怕是嗯嗯啊啊的口水话。
秦溪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唇边不自觉带着一丝微笑。
虽然事前是被极力邀请,可是一旦下了决心做,怎么可能不拼命做好?她和张易泽、陈艺莹闷头策划了半个多月,其间几次推翻重来,和领导层的老师们沟通交涉、修改方案,最后几天反反复复确认,从流程到主持稿,从人员调度到场地布置,不是每步都亲力亲为,但全部都一一经过她的手,几乎算得上她一手做出这次成人礼。被主负责老师戏称为首席策划,她当然有期待,但也有紧张——万一砸了,她觉得自己对不起要毕业的这一千多名同学。
“秦溪,秦溪?”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谢承霖已经拍了自己好几次,“明天几点结束?刚刚她没说,我只好问你。”
“都行,有事的可以先走,最后是舞会,没有时间限制。但太晚了校方也不同意,说不能占太长时间,非得赶着咱们回家,你懂的。”
谢承霖笑了笑,“那就行——诶,英语老师催你交改错本呢。”
秦溪一愣,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跟刚回来坐下的陈艺莹说话,女生正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喝水,对她伸出手,“卷子拿来。”
谢承霖转着笔,一脸淡定地拆台,“你错的那些秦溪都没错,怎么给你看?”
“就你多嘴。”陈艺莹可不管这个,白了谢承霖一眼,拽过她放在高高一摞书本上的英语卷子,埋头照着开始订正。
秦溪抿着一丝笑意埋头做题,笔尖没有停顿地流泻出一行行字,正如过去悄无声息流逝的时间。
换座位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日历每天在雪片般的作业卷子、用各色荧光笔圈画得满满当当的辅导书,以及涂涂改改的策划案中一页页撕过,一月前那些不甘、痛苦、风波没有烟消云散,却毕竟在时针分针的旋转里慢慢远去,现在的生活单调,但踏实。如果不是斜后桌的邱昀时常刺她一句半句的,一切都看上去很完美。新同桌陈艺莹开朗又有趣,完全是东北女孩豪爽大气的典型例子;后桌的谢承霖则聪明稳重,好脾气地充当了秦溪所有不动脑子——自己下的定义,其中标准当然她说了算——作业的参考对象兼课业辅导,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效果,但学习氛围毕竟比从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只有邱昀,换座位之前她就大概预想到男生会是唯一一个不确定因素。他对蔡晴晴的态度秦溪始终看在眼里,压根不奢望会跟他心平气和地相处。只是她摸准了邱昀的脾气,又有谢承霖和陈艺莹在一旁做和事佬,因此虽然小冲突不断,但总不至于闹得有多难看。更何况他大部分课间时候都黏在蔡晴晴座位周围,秦溪要是刻意避着,连打个照面都难。
张易泽沉寂了一段时间,虽然不知道上次蔡晴晴那么耐心安慰是因为什么事,但也能估计出是真伤着了,后来在办公室讨论成人礼的间隙,秦溪旁敲侧击问过几次,均无果,于是也不便再提。
至于蔡晴晴,秦溪本以为她如愿以偿换到张易泽旁边,怎么也得蹦跶几天,没想到最近都不怎么在学校露面,来了也是在位置上装小媳妇,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纳闷,陈艺莹说她天真,“宋琦敢把她放那儿就证明不会有什么具体进展,她也就唬唬你吧,在张易泽面前,外强中干,没啥前途。”而且啊,陈艺莹把手放在嘴边,神神秘秘地跟她小声说话:“人家就要去美国读书了,办各种手续忙着呢,一来学校也就跟张易泽混混,哪有时间搭理你啊。”
“出国?什么时候?”
“这学期末。”
噢,秦溪叹气,“那还早着呢。”
说是讨厌也没那么严重,但总之不想跟她再有什么瓜葛,还是躲着点儿最好。
东北几乎没有温度上的秋天,虽然还是九月末,但气温已经相当于十一月的北京,校服内仅仅套一件完全不足以御寒,早晚等车时冻得秦溪直嚷嚷着要穿羽绒服了。但这晚她把整个身子埋进衣柜里挑挑拣拣,咬着牙把一件长裙拎了出来,无袖、收腰,长及脚踝,纯红无修饰,完全是晚礼服的剪裁样式。
妈妈奇道:“你要穿这身?”
秦溪拎着衣服放在身前比了比,“我就是为了成人礼买的呀。”
妈妈一边小声放着电视剧一边笑,“你们几个到底把成人礼折腾成什么样了?”
“保密,反正你们家长只用参加前半程,后半段就放着我们自己闹腾了。对了,明天你穿什么?让我来审核审核。”
“我?”妈妈按了暂停,“就那身呗,之前你夸过好看的。”
她直接给否了,“那身太不显眼了,你怎么能穿的这么随意呢?”
“噢——?”妈妈拉长声音,斜倚在沙发上端详着镜子前的女儿,笑说,“我怕我穿得太正式把你给比下去了。”
秦溪照旧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对自己亲自挑的裙子很满意,“我觉得可能性不大,你说呢?”回身抛了个媚眼,俨然已经是少女模样,纵有课业和考试时时乌云压顶,也难改明媚俏皮本色。可扭着扭着忽然又惆怅起来,“我都十八了,以后做错事要负法律责任了。”
妈妈白她一眼,“你十八岁生日是明年,还早着呢——再说,有谁用负不负法律责任来衡量十八岁的价值的?”
“那用什么衡量?穿不穿高跟鞋?”
十八岁的孩子气让她啼笑皆非,她望着已经把衣服换上、试图踩着高跟鞋走几步的女儿,忽然叹了口气。其实秦溪适应得很好,至少看起来是,比起最初回来时常常含着眼泪入睡,还憋着劲儿从不肯告诉她——第二天早上起来枕头都是湿的,她知道,但从没跟孩子说过——秦溪终于能看见些笑模样,因适应而不断提高的成绩也让她日益神采飞扬起来,身边也有了几个可以说得上话、可以约着一起吃饭的朋友,但女儿到底快不快乐,她还是拿不准。说到底,有哪个母亲希望孩子是咬着牙的?
“秦溪,”她开口,“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差一步就在镜子里变身了的人被一下子拽回现实,秦溪愣了愣,有点意兴阑珊地脱下高跟鞋,“听实话?”
“当然。”
秦溪老老实实摇摇头,“不喜欢。”
意料之中的回答,甚至都不必问为什么。但妈妈还是问了。
于是回答显得更加漫不经心,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毫无章法可言,“那太多了,教室太挤,天气太冷,食堂太难吃,硬件太差,题太难,没有人可以交朋友……”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到最后咂咂嘴,“理由够充足吧?”
妈妈提出反驳意见,“怎么会?我看你们班同学很喜欢你啊,我去给你送饭的时候好几个同学主动跟你打招呼,为什么会没有人跟你做朋友?”
秦溪重新反驳回去,“我不想和他们交朋友。”
妈妈皱眉,“为什么?你嫌贫爱富?”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说不清,我只是觉得我跟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明年我就走了,深交好像也没这个必要吧。如果你说没事逛个街,上课抄个作业,下课一起去食堂吃个饭,这不算朋友,顶多是个伴。”秦溪答得干净利落,显然这些念头已经盘桓过一段时间了。
妈妈张着嘴,想不出话来说服她,甚至这逻辑一细想好像也没什么错漏。秦溪可能是觉得话说得太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歧视,妈妈,只是跟他们相处了一个月,我也看出我跟他们想法不在同一平面上,不是说得难听,是他们真的很简单,很单纯,也跟我真的没有共同话题。”
她说得斟酌万分,但妈妈却听懂了。她顿了顿,“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两岁那年我和爸爸把你带到北京,让你在那儿长大、生活,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单纯。”
秦溪点点头,“会,这一定跟环境有关——但是没有如果啊,妈妈,我已经长成这样了,没有可‘如果’的余地了。”
“哎,算了,”她不等妈妈说话,小手一挥,异常洒脱,“有这工夫纠结还不如做几道数学题,寸金难买寸光阴啊我的母亲大人。”
她倒想得明白,看得清楚。
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被完完全全堵了回去,毫无施展余地,妈妈的心情颇复杂,惊愕、心酸、欣慰,兼而有之。但总之,她知道,秦溪从很久以前就不再是小孩子了,有自己的主见想法和思维方式,有些所谓的坎坷与困难,也得自己去蹚平了。
秦溪的紧张从前一晚就开始了,并一直持续到成人礼开始之前的午休,那边家长已经和自家孩子踏进校门了,她抱着笔记本电脑和张易泽几个早早到了会议室进行最后一遍的各环节确认,又各自连上了耳机通讯系统,活动不大,各方面设备倒是像模像样的。前半程普普通通,还是这类学校集体活动的一般流程,无非是校领导讲话、学生家长讲话、学生代表讲话,学生代表领着全体同学宣誓,云云,是做给校领导和家长看的,后面这些成人了二十几年的一退场,才是这些初初成年的孩子们的主场。
张易泽有种说不出来的焦躁,秦溪忍不住多看他几眼。为了什么她没问,但心里多少有点数。多半还是为了他那不省心的爹,嘴上说不在乎他来不来,但毕竟还是挂在心上。亲子关系这事可真奇怪,父母觉得孩子不懂事,孩子觉得父母不理解自己,互相成为彼此口中那个“不省心的”——可感情从来都是不省心的。
到校门口去接妈妈的时候看见她正和一位中年男人边聊边笑,这种投缘和熟悉程度立刻令秦溪判断出身份,在妈妈的朋友圈子里她向来以乖女儿面目示人,于是走过去规规矩矩问了声好,“张叔叔好。”
“你好,你是秦溪吧?”男人称不上一眼望去的好接近,不笑的时候甚至有点说不出的阴沉。但至少对着秦溪,女生看得出,他已经在努力和善了。
妈妈对付这种场面倒是一向游刃有余,“诶,来来来,秦溪,这是张叔叔,我跟你提过好多次,哈,这就是我女儿,在一中读高三呢——你那儿子也是高三吧?没准他俩认识。”
张叔叔冷笑了一声,含着几分无奈,倒不是冲着秦溪,“我家里那位在学校也是一号人物,哼,想不认识都难。”
秦溪好奇了,虽然不认识的可能性更大,但这描述倒让她十分想主动认识认识,“那他是……”
“张易泽,知道吧?”
——世界真细小。
这就是秦溪对这个事实的全部评价了。
她恍惚地点点头,语塞半天才在言语上有所反映,“噢……认识,认识,同班同学。”
“噢,你也在28班啊?波姐你怎么没跟我说啊。”后一句是对秦溪妈妈说的。
“嗨,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巧啊。”她转脸拍拍秦溪,“可以进去了吗?你是来接我的吧,那走吧,老张,咱一起进去吧。”
周围全部都是成双结对的亲子,被儿子丢下的男人孤零零的尴尬显而易见。秦溪妈妈顺势带着他想直接往里走,张叔叔却没接茬,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看向秦溪,“没事儿,我再等会儿。张易泽呢?”
张易泽呢?秦溪想起出门之前自己问起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出大门接家长进来,男生只是低着头摆弄耳机,颇不耐烦地挥挥手,“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接什么接。”——但她怎么能实话实说?她无意解决别人家的父子矛盾,却也绝不能再火上浇油。
“他……他调试设备呢,忙着走不开,所以说让我一块儿来接了,正好跟我妈妈一起,你们座位也安排得很近,您说呢?”舌头就像抹了层油似的,谎话打着滑冲出口,秦溪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就鬼使神差说出这么一段话来,等她反应过来时木已成舟,张叔叔的眉头都因为这white lie比刚刚舒展了几分。也顾不上到时候父子见了面对峙的事儿了,总之先混过眼前这关再说。
秦溪带着两个大人一起往里走,耳里不时能听见身后聊着孩子的话题。
28班按序号刚好是最后一个班,在礼堂里被分配到的位置也是挨着中控室最近,因为几个策划需要不时跑来跑去,因此家长也一起被安排在了靠边的几个座位,分别是倒数三排最靠外的位置。入座时几乎已经坐满,张易泽也在,看见结伴而来的三个人愣了愣,一声不吭地起身给爸爸让座位,然后又一声不吭坐下去,只是之前扭头看了一眼秦溪。
看来父子关系紧张真不是说说而已。
秦溪甫一坐下就收到男生一条没头没尾的微信,“是你啊。”
因为隔着家长不便说话,她看了一眼,微微侧坐了身子避开妈妈回复,“我只比你早知道十分钟。”
主持人拿着稿子站在麦克风前清了清嗓子,嘈杂的会场慢慢静下来。
秦溪对前面这一切流程都提不起兴趣来,也不能怪她,这半个月算上正式彩排,她都已经看过不知道多少遍了,于是从头到尾一直低着头玩她耳朵上那根连着设备的耳机。在身后有一场比成人礼更精彩一些的对话,来自张易泽和他传说中势如水火的父亲,一浪高过一浪,异常清晰,犹在耳畔。
她当然不是故意偷听的,但一两个关键词飘进耳朵里被大脑捕捉处理到了,也的确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事儿。
“……是啊,我十八了,你还把我当成孩子吗?”
“口气倒是不小,但你自己说,你干的这些事儿,是一个成年人能干出来的吗?”
语句断断续续,虽然两人在安静的礼堂里都压抑着声音,但其中针锋相对的意味就算是旁人听也觉得心惊肉跳。
台上流程已经走到家长代表讲话,秦溪知道这一part的演讲稿是张易泽经手的。最初她并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听见了他修改过的稿子。
“……在孩子走向十八岁的时候,我们家长同样也要问问自己,我是否真的愿意倾听孩子的意愿,并且将他当作是一个完全自主的、可以自我判断自我决定的独立个体?换言之,他首先是一个和家长平等的‘人’。孩子的成人礼,当然也是家长人生的一个新阶段……”
台上家长代表正苦口婆心地念着他自己也未必认同的稿子教育同龄人,后座忽然响起人起身时的吱嘎声,果然,秦溪听见张叔叔压低声音说:“我晚上还有个饭局,先走了。宋老师当然是为了你好,你说得对,除了我没人盼着你不好,你好自为之吧。”
张易泽不搭腔。
他爸爸说完就走了。
秦溪听着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攥了攥妈妈的手。她知道妈妈也听见了,但不能插言,也不能同她讲些什么。那是人家的家事。
在全场雷鸣般的掌声里,礼堂门啪的一声撞上。
家长代表深深鞠了一躬走下台,张易泽静静地看了半晌,同样起身离开。
椅子吱嘎一响,秦溪回头,后排已经空了两个座位。她还未及反应,身前一个人影正急匆匆穿过半排人走出来,中间貌似踩到了谁的脚,又听见陈艺莹低呼一声她的耳机被刮掉了,千辛万苦终于走了出来,被过道的灯光映亮了半边脸——蔡晴晴。她紧跟在张易泽身后,也离开了会场。
这倒不奇怪。因为蔡主任需要坐在台上,因此蔡晴晴独自和宋琦坐在一起,也在紧靠着过道的位置。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张易泽,因此她一整晚频频回头,当然能第一时间察觉到男生愤而离场。
“秦溪,秦溪。”陈艺莹转过脸来,压低声音说话,“我耳机好像出问题了,你先帮我看着点儿,我去中控室换一副,要是时间到了我还没回来,你就直接去找我。”
秦溪点点头,“你放心。”
“没事儿吧?”妈妈也察觉了这一角的折腾。
秦溪安慰她,“当然没事。”
其实张易泽离开会场也不知道要去哪儿,过了一会儿他还得回去准备之后的事儿;可他只是觉得听着演讲稿的每一秒都如坐针毡,每一个词都是一把插在身上的刀子,伤口不深,但丢脸至极。在他成人礼的这一天,他依然是失败透顶的人,三年是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长到他和父亲都已经不知道父子之间该如何正常交流了。
他沿着长长的走廊走到卫生间去,打算洗把脸冷静冷静。刚刚拧开水龙头的刹那,门就被人撞开,蔡晴晴的脸出现在镜子里,“你没事儿吧?”
张易泽错愕地盯着镜子,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蔡晴晴竟然走了进来,大概也是知道隔间不会有人,“我看见你出来了,所以我跟来看看。”
张易泽没说话,低头把水龙头关了,“我没事。”
“叔叔又提前走了?”
张易泽冷笑一声,父子俩一提对方就冷笑这点还真是一模一样,“我觉得他来都是多余。”
“我真是拿你俩没辙了,”蔡晴晴叹了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倚靠在洗手池的台子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这个劲儿还别着呢?小时候你就是这么犟,你爸比你还犟,你……”
“才三年,算久吗?”张易泽面无表情地反驳。
蔡晴晴丝毫不觉得被掀了面子,“互相折磨啊,一天都算久。”
他努力语气轻松地拒绝不必要的关心,“我们家这烂摊子你以后不用管了,糟心。你爸也不用总劝我爸了,他就是油盐不进,你能有什么办法?我没办法,但我就不认输。”
从幼儿园认识开始,他一直知道蔡晴晴是什么心思,他也在很早之前就明白了自己永远不可能有所回应。谁也不挑明当然是好现状,但他不确定临出国之前的蔡晴晴真能一直憋着不说。
“我早就习惯操心你们家事儿了。”
“就因为咱俩从小就认识?那我劝劝你也操心操心邱昀,他的事儿不比我的少,他也跟咱俩是发小啊,你得一碗水端平了。”
蔡晴晴歪头看他,发浅的瞳色被顶灯照得更加光彩流溢、明眸善睐,“你们俩怎么能一样?”
好好的漂亮姑娘怎么就一条路走到黑了呢?
张易泽也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里间走,暗示她离开,“你先回去吧,我冷静冷静,回头有人进来了看见你在这儿也不好,对吧?”
蔡晴晴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让他走掉,出言阻止,“张易泽,今天是成人礼,你也没几个月就十八了,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你聊聊这个?别的事儿你都挺干脆的,就这点事儿你跟我磨叽多少年了,我都烦了,你能不能今天给我个准话?”这一番话说得虽然冲动,倒也不算欠考虑,只不过是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把一直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了而已。
实话讲,张易泽对此并不意外,他再次无声叹了口气,打算转身跟她说清楚时,耳机突然传来一声清清楚楚的“我靠”,“这么劲爆。”
他脱口而出,“秦溪?!”
蔡晴晴一瞬间柳眉倒竖,“谁?”
这冲击绝对比蔡晴晴的话要令他震惊一百倍,张易泽仿佛被雷劈中一样动作缓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机,又顺着线摸到了上面连着的麦。
男生咬牙切齿,“我一直忘关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