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十多年前没有吃到的糖

医院走廊的等待最为漫长,漫长到好像过了一个世纪,终于医生走了出来。

小蜜蜂的情况不容乐观,需要尽快进行手术。

“你跟我走!”安顿好小蜜蜂后顾清浅拉着沈君辞马不停蹄的赶往军区大院,一项一项做检查太耽误时间了,还是请楚医生把脉来得快一些。

顾清浅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将沈君辞塞给楚医生:“楚阿姨,麻烦您给瞧瞧。”

“哎~不急,先坐下我先给你瞧瞧,瞧你这脸色蜡黄的,又没好好吃饭吧?”楚医生一脸慈祥从容不迫的招呼着顾清浅。

倒是顾清浅着急的摆摆手:“我不急,阿姨您先……”

话还没说完楚医生已经将手搭在她的脉上:“沈非同那小子功夫还是不到家啊!给你调理了这么久,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顾清浅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嘀咕道:“她写的方子和食谱那么难吃……”

楚医生抬眼看了看顾清浅摇摇头,默默写了个方子给她:“这个方子,应该会好点,你回去试试。”

顾清浅接过方子敷衍了两句,就立刻请楚医生给沈君辞看看。楚医生自然知道她的来意。她瞥了一眼沈君辞,把手搭在他的脉上,沉思片刻,对着顾清浅吩咐道:“浅浅啊!我后院的炉子上煲着汤呢,你去帮我看看火候。”

“好”顾清浅应了一声,便去了后院。

楚医生见顾清浅走远了才开口道:“小伙子,和浅浅的关系不一般吧!”

沈君辞不自觉握了握拳吞吞吐吐道:“我……”

楚医生抬眸见他不说话,便不再多问,只是自顾自得说道:“浅浅这些年受了不少苦,一直没能找个好归宿,如若有意,那便真心待她,莫负了她。”

楚医生行医数十载,自然比年轻人看得透彻,不仅能诊断病症,更能看透人心。

“没什么大问题,你的底子很好,好好调养,调整作息和饮食,戒烟戒酒,过半个月就可以手术了。”

沈君辞整理了下衣袖连声道谢,同时又担忧的问道:“谢谢医生,那浅浅……她的身体……”

“浅浅她很不好”一提起她楚医生就连连叹气:“脉象虚浮,心气郁结,外表看起来一切如常,实则身体形同枯槁。她这些年三番五次受到惊吓,又逢大喜大悲。若不是紧绷着那根弦……哎~”

沈君辞低垂着眼眸,不敢抬头,不停地摩挲着自己的衣角:“医生,你刚开给她的方子,能不也给我一份。”

楚医生写了份药方,又给他写了详细的药膳食谱,她知道顾清浅向来是不喜欢喝药的。

“谢谢。”沈君辞接过药药方仔细放入口袋“还有一件事……想请楚医生帮忙。”

“但说无妨。”

只见沈君辞缓缓解开衣扣,背对着楚医生,露出背上狰狞的疤痕,深深浅浅,纵横交错。

“这……”楚医生先是惊讶,随后怜悯的轻轻抚摸着疤痕:“这是……”

“本来是不碍事的,但是我怕吓到浅浅。我去试过激光,但是医生说像这种情况激光也很难去除,听闻楚医生医术精湛,想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跟我来。”楚医生带他到书房,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罐子:“这是我在部队的时候和专家一起研发的,有祛疤的效果,就是副作用较大,并没有投入生产,不知道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可以,谢谢医生”沈君辞面露欣喜,毫不犹豫接过了罐子。

“楚阿姨,汤煲好了。”他们刚从书房出来,顾清浅就端着汤进了客厅。

楚医生接过汤:“那正好,中午留下来陪我吃饭吧。”

顾清浅连忙拒绝:“阿姨,我们就不吃了,小蜜蜂还在医院……”

“诶~放心,医院那边有人照应。饭还是要吃的,你叔叔和非同不常回来,楚楚和兴安中午也不回来,我老婆子一个人孤单的很嘞!”沈医生还是拉着二人坐了下来。

她一边给他们盛汤,一边安慰道:“丫头这病啊,看似凶猛,实则没那么可怕,好在发现的及时,积极治疗,康复起来很快的。易萧寒和天立今天已经来过了,一听说丫头病了,天立就带着那帮小子往医院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你们就放宽心,吃了饭再走啊!”

顾清浅把汤接过来,喝了一口,沈医生的厨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汤顺着喉咙流进胃里暖暖的。

“天立那小子你还没见过吧?他和小峰也是战友!你们好像还是老乡呢!”楚医生忽然问道。

顾清浅点点头:“我们见过了,他回来的第一天我们就见过了,我们确实是同乡,他是我小学和初中时的学长。”

楚医生往顾清浅碗里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是吗?那你们可真有缘分!那你更能放宽心了,他带着那帮小子一定把闺女照顾得好好的。你多吃点,看你这些年瘦的。”

沈非同默默在一旁喝着汤,听他们聊着闲话家常,在听楚医生说顾清浅瘦了时,微微皱了皱眉。

她确实,瘦了。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似的,可又偏偏她那么倔强的性子,从不轻易向谁示弱。

饭后他们并没有急着回去,顾清浅让沈君辞把她带到了烈士陵园。

顾清浅冷冷丢下一句:“车里等我”。独自走了进去。

她在顾凌峰的墓碑前缓缓坐下,从包里拿出那个小小的红本本,展开靠在墓碑上,一言不发,就静静的坐着。

风从耳畔吹过,卷起她耳边的碎发,像是要在她耳边低喃,可惜她听不懂风的低语,风亦读不懂她此刻的千思万绪。

她应该是要欢喜的吧,毕竟十多年以前自己最天真的愿望便是嫁给那个男人,她像无数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希望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局。

时过境迁,当初那个天真的女孩,失去了太多太多。她不再天真明媚,也不再对未来抱有期待,同时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十多年前没能吃到的那颗糖,如今再拿在手中。糖纸被黏腻的糖分深深沁透,是与糖果融为一体,扯不开,撕不烂。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堵闷,恰似被这满是黏糊的糖纸层层裹住,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起风了,初夏的天说变就变,她蜷坐在墓碑前,裙摆摆被寒风掀起,露出一截苍白的脚踝。沈君辞隐于苍柏之后,高大的身影被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喉间似有块烧红的炭,灼得生疼。

墓碑前的结婚证泛着诡异的红,碑文上烫金花纹映着“顾凌峰”的名字。她垂眸凝视着照片上穿军装的青年,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凝固的蝶翼。指节无意识摩挲着相框,将照片边缘的灰尘都擦得发亮,那曾经是她唯一的亲人。

沈君辞紧攥着手中的外套,柔软的布料被掌心的冷汗浸透,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他见过她在商战中运筹帷幄的模样,见过她在生死关头冷静分析的神情,却从未见过此刻这般——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连悲伤都显得空洞而克制,克制得让人心痛。

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枯叶。他望着她单薄的脊背在风中轻轻颤抖,如同风雨中飘摇的孤舟。手指几度收紧又松开,他想上前为她披上外套,可脚步却像被钉住般,不敢挪动分毫,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重的思念与哀伤。

顾清浅踩着满地白杨树叶折返时,沈君辞正斜倚在车门边。猩红的烟头明明灭灭,白雾裹挟着烟草味漫开笼罩住他冷硬的轮廓。

瞥见那抹熟悉的身影,沈君辞猛然想起楚医生的叮嘱,指节下意识收紧,火星迸溅在初夏的风里。他利落地掐灭香烟,转身从车内取出羊绒外套,动作却在触及她蹙眉后退的瞬间僵住。

顾清浅垂眸避开他递来的外套,傍晚的风卷起她鬓边的碎发,将话音染得愈发清冷:“楚阿姨说了,你要戒烟戒酒,才能顺利做手术,小蜜蜂等不起。”

沈君辞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我会改。”

说着他还是向前倾身,试图将大衣轻柔地披在她肩头:“变天了,冷。”

然而,顾清浅只是轻抿着唇,侧身灵巧地钻进了车里,车门关闭的声响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们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