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莲步轻移至车内,微微欠身,对着端坐于榻上的司空煜轻声禀报道:“主人,似觉有人在暗中相随。”司空煜狭长的双眸微微一蹙,剑眉轻挑,神色间透着一丝不耐与疑惑,缓声道:“可知是何人?”
墨染垂眸思索片刻,继而恭声答道:“那人身后悄无声息,既无急迫之色以表露恶意,亦无言语相扰,只是一味默默缀于车后。”
司空煜心中已然猜到七八分,却仍佯装沉吟之态,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半晌,方才缓缓开口,沉声道:“将马车暂歇,你去把人领过来。”墨染微微颔首,莲步轻点,转身离去。
不多时,墨染便带着一人折返。司空煜抬眸,鼻尖萦绕着一股熟悉的幽兰香气,他心中一凛,已然猜到来人是谁,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无奈:“若兰,我言辞已算明晰,你何苦这般任性胡为?你也该知晓,你此番举动,若被家中知晓,定会让他们忧心如焚。”
柳若兰莲步微抬,步伐轻盈而坚定,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衣袂随风轻舞,眉如远黛,眼眸清澈而明亮,恰似那秋水中的寒星,透着一股执拗与倔强。她轻轻走到司空煜面前,身姿微微前倾,双眸直视着他,话语中满是坚定与深情:“我柳若兰既已将此心许于你,便认定此生非君不嫁。我已留信与父母,告知他们我一切安好,请他们莫要挂念。我既不愿再与你分离,也无意成为众矢之的,只盼能默默伴随在你身旁,足矣。”
微风轻拂,如柔荑轻抚人面,马车上的帘幔在这一阵清风中悠悠扬起,露出几分若有若无的朦胧。司空煜下意识地朝外瞥了一眼,只见柳若兰静静地站在那里,微风轻拂着她鬓边的碎发,几缕青丝在她的脸颊旁舞动,那娇俏的模样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了几分。
他心中暗忖,若是这般将她拒之门外,以她那倔强的性子,即便他言辞再严厉,恐怕她也未必会听从。回想起她往日里的音容笑貌,那些与他共度的时光,他心中的不舍愈发浓烈。毕竟,眼前这位柳若兰,乃当朝柳太尉之女,自幼便是养在深闺之中,被娇宠着长大的天之娇女。
平日里,出门皆是丫鬟婆子环绕,出行更是马车相伴,哪曾有过这般独自赶路的经历?单看她此时那虽强装镇定,却难掩疲惫的双眸,便可知这一路行来,定是吃了不少苦头。
司空煜轻轻叹了口气,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赶她走,犹豫再三,方对身旁的墨染缓缓吩咐道:“让她上来吧,在车中寻个角落歇息便是。”说罢,他微微闭上双眼,似是在平复自己紊乱的心绪,暗自思忖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与她一同走下去。
柳若兰未曾料想,对方竟会允她登上马车,且未将她驱赶而去,心中不禁满是欢喜。她深知,这便是对方心中仍有她的明证。于是,二人同乘一车,缓缓前行。一路上,两人皆沉默不语,然于柳若兰而言,这般已是心满意足。她别无所求,只愿能常伴君侧,便已足够。
又行数个时辰后,墨染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人,吾等已然走了这许多时辰,是否该寻地歇息一番?”司空煜微微颔首,淡声道:“嗯,去取些水来。”墨染恭敬地应道:“是。”言罢,便将马车停于一旁,转身离去。
司空煜此时心中仿若乱麻,诸多思绪纷至沓来,竟不知自己当如何言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而柳若兰见他始终沉默,自己亦不知该如何启齿,只得任由沉默蔓延。良久,方才稍作休息,众人继续启程。
未几,日已西斜,因周边未寻得客栈,众人无奈,只能选择露宿。司空煜望向站在外侧的墨染,问道:“墨染啊,至今吾等已行多远?”墨染躬身行礼,回道:“回主人,自出城至今,尚未满十里。”司空煜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那依你看,以这般速度,吾等需多久方能返回?”墨染略一思索,答道:“大概需七八日左右。”司空煜闻此,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怒火,冷哼一声,道:“你这脑子可是糊涂了?本可三日抵返的路程,你偏要耗上七八日,你的胆子愈发大了啊。”
墨染见司空煜动怒,心中一紧,赶忙垂首行礼,急切道:“属下此乃实心实意只为主人着想。主人您此次染病初愈,身体尚虚,实在不宜舟车劳顿,属下担忧您……还望主人莫要怪罪。”司空煜淡淡一笑,目光中透着一丝探究:“哦?此等说辞,可是有人教于你?”墨染赶忙摇头否认:“属下所言,皆发自肺腑,并无他人指教。”司空煜又淡淡一笑,道:“罢了,此事我也不欲追究。明日行路务必加快脚程,莫要再如今日这般拖沓。”墨染应道:“是。”说罢,司空煜便闭上双眸,似要休息。
一旁的柳若兰见状,心中满是关切,轻声说道:“你要深知,你方才醒来,身体还甚是虚弱,他们这般做,也是为你好啊。”司空煜缓缓睁开双眼,轻声回道:“我知道。”柳若兰欲言又止,顿了顿,又道:“那你……”司空煜微微摇头,平静道:“无妨。”
次日,天色初亮,几人便又踏上了归程。墨染谨遵司空煜之命,催马疾行,车行也比来时快了几分。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似在催促着众人归乡。如此又行了三日,终是回到了那处名为极乐谷的地方。
回谷之后,司空煜面色沉静,目光却透着一丝疲惫与急切。他轻轻吩咐下人,着意安排柳若兰的起居,声音虽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为柳姑娘安排妥帖的房间,莫要出了差错。”说罢,他微微颔首,示意墨染。墨染会意,缓缓推动轮椅,朝着书房的方向而去。
到了书房,司空煜抬手示意墨染退下,墨染垂眸,轻应一声,缓缓退至门边,悄然离去,连脚步声都放得极轻,生怕扰了主人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