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寒毒侵身

杨嘉仪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枚翡翠耳坠,冰凉的玉质触感让她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儿时。

母后总爱戴着这对耳坠,在春日里抱着她赏花,翡翠随着母后温柔的低语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这支耳坠......”

她声音微哑:

“母后生前最常佩戴。本来要作为陪葬品放入皇陵的。但不知为何,我怎么也找不到另一只……”

王枕微的目光柔和下来,罕见地流露出一丝怀念:

“我八岁那年冬天,我随父亲入宫赴宴,不慎在御花园迷了路。”

她顿了顿:

“那日雪很大,我摔进结冰的湖里,是皇后娘娘恰好路过,不仅救了我,还亲自为我更衣取暖。”

杨嘉仪一怔。她说的应该是母后病重前最后的一个冬天。

“那时娘娘已病骨支离,却仍坚持把斗篷给了我。”

王枕微从怀中取出一方泛黄的手帕,上面绣着精致的兰草纹样:

“这是娘娘当时用来为我擦头发的手帕......我依然留着。我还记得那时她笑着与我说,这兰草与我很是般配。”

杨嘉仪眼眶发热。

是了,母后最爱的就是兰草。她总是说“兰生幽谷,不为无人而不芳”。

“后来我及笄那年,娘娘虽已仙逝。但我却收到宫中嬷嬷送来这对耳坠中的一支。”

王枕微轻声道:

“那嬷嬷说,娘娘早看出太子心术不正。她怕我嫁入东宫受苦,也怕公主日后有难,特意留了信物,让我有朝一日可凭此物与公主相交。”

佛堂外忽然传来脚步声,王枕微迅速收起手帕,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疏离的模样。

但杨嘉仪分明看见,她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

“那么......”

杨嘉仪握紧耳坠,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些年你在东宫,你与太子……”

“在皇室,夫妻之间有几个满是深情、满是真心的?”

王枕微垂下眼睫:

“我与太子成亲数年,一直无所出……这太子妃之位,也不知还能坐多久。”

“你与皇兄还年轻,嫂嫂莫要自暴自弃,一切都还来得及。”

杨嘉仪安抚着,未料王枕微听完一笑:

“不会的。我是不会有子嗣的……”

“嗯?”

杨嘉仪疑惑,王枕微不再言语。

暮鼓声沉沉漫过山门时,杨嘉仪才惊觉天色已深。

“我们要回去了。”

残阳在飞檐斗拱间收尽最后一缕金线,整座寺院渐渐浸入青灰色的雾霭中。

王枕微将烛芯挑亮,火光在她眼底映出深浅不定的阴影。

“今夜怕是要留在这里。”

杨嘉仪霍然起身,腰间玉佩撞在案几上发出清响:

“可是驸马与皇兄……”

“太子非要让我与你一起来,便是要我将你留在寺中。”

王枕微截住话头,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旧痕。

窗外古柏沙沙作响,杨嘉仪突然意识到今天这一切都是精心设计的棋路。

她不禁望向佛龛中微笑的菩萨金身,檀香缭绕间忽然打了个寒颤。

杨嘉仪指尖微颤,攥紧了袖口。

她忽然想起临行前驸马欲言又止的神情——当时她并未多想此刻却像根细针,随着心跳一下下戳着肺腑。

“皇兄……他究竟要想要做什么?”

话一出口杨嘉仪就后悔了,这颤抖的尾音简直把恐惧摊在了明面上。

王枕微垂眸看着自己映在墙上的剪影,那影子随着火光摇晃,像极了三日前她偷偷在东宫书房里,看到的太子用朱笔在地图上画出的那道弧线。

“务必留她们在寺中过夜。”当太子说这话时,他的笔尖正点着奉国寺的位置,朱砂晕开如血渍。

“依太子的性子,今夜恐怕会安排一场'刺杀'。”

王枕微故意咬重最后两个字,果然看见杨嘉仪瞳孔里满是震惊。

“刺杀?!”

杨嘉仪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

“杀谁?杀我还是驸马?”

“我也只是猜测。”

王枕微撒谎了,她不敢直视杨嘉仪的眼睛。

杨嘉仪突然笑起来,金步摇乱颤着在颊边投下细影:

“他怎么会想来杀我?莫不是就为了那个破名单……”

话音戛然而止,杨嘉仪显然想到了其中利弊关系:

“那驸马岂不是很危险?”

“公主别慌,驸马暂且无碍。”

“他这步棋……主要还是想困住的是你。”

话像刀子似的从王枕微齿间挤出来。

窗外适时传来夜枭啼叫,惊得杨嘉仪睫毛一颤。

夜风突然灌进来,吹得经幡哗啦作响。

王枕微刻意放慢语速,好让声音听起来安稳些。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事的。”

她终于肯直视杨嘉仪那双蒙着水光的眼睛。

杨嘉仪看着她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贴上来:

“那为何你还要听他的话,将我留下。你明明知道……”

知道什么?王枕微心跳漏了半拍。

是知道太子在兵部安插的人手?还是知道今早那封密报里“趁夜动手“四个字?

她忽然不敢看对方眼睛,那里面的信任太烫人。

王枕微看着地上两人交错的倒影,她想起太子说“要让妹妹受些惊吓”时的表情。

“太子这些年越发的阴鸷,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若是这次我们强行回府,不知道他又会憋出什么其他的霍乱事来。

此次,我只是巧合猜到可以做些准备。若是下次,我猜不到……”

杨嘉仪看了看手中王枕微刚刚给她的翡翠耳坠,她还是决定相信她。

子时三刻,禅院外的银杏树影突然剧烈摇晃,惊起满树寒鸦。

黑影从经幢后翻出的,一把把冷兵器掠过月光时带起细碎的霜华,刀尖所指正是杨嘉仪她们所在的厢房。

杨嘉仪在蒲团上倏地睁眼,她发现王枕微已经一身戒备的立在门口。

瓦片错动的轻响沿着屋脊蛇行,窗纸上突然现出几道鬼影。

“嗖!”

淬毒的弩箭穿透窗纱刹那,王枕微扬手打翻烛台。

黑暗中箭簇深深扎进案几,尾羽犹自颤动,散发着淡淡的苦杏仁味。

杨嘉仪看了一眼王枕微,王枕微与她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