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毒厂暂歇

  • 未日武圣
  • 瘦鬼
  • 5678字
  • 2025-06-11 22:08:50

夏龙武感觉自己像块被嚼烂了吐出来的甘蔗渣。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是囫囵个的,沉得跟灌了千斤生铁水。动一下手指头都费劲,扯着胸口撕心裂肺地疼,气儿吸半口就顶得肺管子要炸开。

一股浓得呛死人的煤灰铁锈味儿混着酸腐血腥气,直往鼻孔里钻,糊得他脑浆子都发沉。耳朵里嗡嗡响,像是捅了马蜂窝还没散干净。

“…呜…夏叔叔…醒醒…”

“夏大哥…别吓我们…”

断断续续的抽泣声贴着他耳朵边儿绕,是丫头片子的动静。带着哭腔,抖得不成调。

夏龙武眼皮子沉得跟压了两块大磨盘,他咬紧牙关,用尽吃奶的劲才掀开条缝。

昏暗。光从斜上方一个破了洞的铁皮顶棚漏下来,被厚厚的灰尘滤成浑浊惨白的光柱,勉强照亮周围。空气湿冷粘稠,混着一股工业油污和烂金属的馊味儿。他自己四仰八叉躺在个煤堆角落,煤渣子咯得慌。

眼珠子涩得发疼,他吃力地转了转,瞄见李娟那张沾满煤灰黑印子的脸,眼泪把脏脸冲出两道白印子,正用袖子擦鼻涕。刘琴蹲在旁边,小脸煞白没一丝血色,眼神有点发直,直勾勾盯着地上。小豆还趴在她背上,小身板薄得跟纸片儿似的,一条腿肿得发亮,透着一股子灰败的惨白,像是死了半截的鱼肚子。

视线再往门口挪。

那只差点把他们全啃了的黑毛尸熊,跟座肉山似的瘫在门口附近。黑血汇成一滩黏糊糊的小水洼,它那只独眼瞪得溜圆,浑浊的眼珠子凝固在眼眶里,早就没了神采。巨大的爪子边上,还躺着半截锈秃噜的铁锨把子。夏龙武自己的那把豁口卷刃大菜刀,就摔在尸熊血泊几尺远,刀身上糊着一层粘稠发黑的血痂,刀尖上还挂着点类似金属碎屑的玩意儿。旁边,是那根一尺来长、扭曲尖锐的“破魔角”,颜色暗沉沉的,像在血泊里洗过澡。

门口,老张的尸体…已经不能叫人了。整个人鼓胀得像个发过了头的烂面馍馍,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脸,全是大大小小的血脓包,黄绿色的汁水还在往外渗。一股子甜腻中带着浓烈恶臭的气味,正从那团烂肉里弥漫出来,比尸臭还呛鼻子。看得人胃里翻江倒海。

夏龙武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话,结果呛了口带着煤灰的浊气,咳得撕心裂肺,每咳一下胸口都像被钝刀子猛戳。

“夏大哥!别动!”李娟扑过来,冰凉的小手慌忙扶住他肩膀,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你…你胸口伤太重了…”

伤?夏龙武这才想起来,最后是被那狗熊一爪子拍飞的。他低头费力地看过去——胸前衣服烂成了布条,底下肿起老大一片,青紫泛黑,中间陷下去个小坑,皮肤烫得吓人。稍微吸气都疼得他眼前发黑。

“药…”他喉咙里挤出个沙哑的气音,像破风箱扯出来的。

“药?”刘琴像是被惊醒了,慌忙在自己沾满灰的校服口袋和裤兜里摸索,掏了半天,就摸出半块融化了又凝固成一团的巧克力,粘乎乎沾着灰。她绝望地摇头。

“我…我这有点东西…”李娟哆哆嗦嗦地在自己沾着血污的衣兜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小塑料袋。那是夏龙武在厨房避难所塞给她的简易“药酒”粉——就是异兽肉干、带点奇异腥气的植物根须啥的干粉混合体,闻着有股子土腥辣味。

“这…这能行吗?”刘琴看着那灰扑扑的粉末,声音发颤。

“死马当活马医了!总比干挺着强!”夏龙武挣扎着想坐起来点,胸口剧痛让他动作变形,脸瞬间憋得青紫。李娟连忙把药粉抖在一点应该是汗水沾湿的衣角破布上,手抖得像帕金森,小心翼翼地想往夏龙武胸口那凹陷处抹。

冰凉的破布刚挨上肿烫的皮肉——

“撕拉!”一声轻响!夏龙武胸口凹陷下去那点死皮,竟然硬生生被扯开了一道小口子,浑浊的黄水和暗红的血丝渗了出来!一股更浓烈的腐臭味飘散开!

“别…别碰它!”夏龙武疼得倒抽凉气,冷汗哗哗往外冒。

就在这时!

他下意识地摸向左手边那块树皮上,那块硬邦邦的玩意儿还在!用力拿到跟前。

那块钉着“破魔角”标本的暗沉树皮!

这东西之前滚烫得能煎鸡蛋,还透着股陈年草药根的苦气儿。可这会儿,握在手里,那股灼热劲没了,反而变得温温润润,像块上好的暖玉。更怪的是,苦味也淡了,取而代之是…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生机的、湿润木香混杂着极其微弱酒气的味道?

他脑子被疼痛和之前的混乱搅得一团浆糊,也搞不清这变化是好是坏。纯粹是本能,左手攥紧了树皮。

就在他攥住树皮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温润的暖流,竟然从树皮中渗出,顺着掌心,流进了他几乎枯竭的身体里!暖流所到之处,像初春的溪水淌过冻裂的旱地,剧烈消耗和撕裂的疼痛似乎被这温和的气息稍稍抚平了一丝丝!胸口那针扎火燎的剧痛依旧凶悍,但至少…不像刚才那样让人恨不得撞墙昏死过去!

夏龙武闷哼一声,急促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一点点。他低头看着手里这块灰不溜秋、沾满污垢的树皮,眼神复杂得像见了鬼。

“这…这玩意儿…”李娟也愣住了,看着夏龙武因为攥紧树皮而略微舒缓了一点的表情。

“找东西…堵上!”夏龙武喘着粗气,指了指自己胸口的破口。暂时顾不上这树皮搞什么幺蛾子了,伤口见风死得更快。

刘琴赶紧在脏衣服上撕下块稍微干净点的布,叠了叠,李娟哆嗦着把那点药粉全撒在上面,然后咬着牙,用力按在了夏龙武胸口那个渗着污血的破口上!

“呃——!”夏龙武痛得浑身一抽,差点背过气去!那带着土腥辣味的药粉刺激伤口的感觉,比灌辣椒水还猛!

但这一次,或许是那树皮持续传来的温润暖流支撑着,他没当场昏过去,只是疼得冷汗淋漓,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伤口算是勉强堵住了。一股火辣辣的刺激感混合着树皮微弱的清凉在胸口弥漫开,感觉诡异,但好歹压下了点那种深入骨髓的腐痛。

他靠在冰冷的锅炉壁上,像条脱了水的鱼,大口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汗水混着煤灰血污,在脸上冲出一道道黑褐色的沟壑。左小腿的冰痛和右臂的灼痛依旧顽固地盘踞着,不断提醒他身体的濒临崩溃。

那口酒缸就歪在脚边的煤堆上。缸壁上糊满了煤灰和血点子,像个刚从粪坑里捞出来的咸菜坛子,黯淡无光。缸口朝上,里面那点暗红液体安静地躺着,像是一潭死水。

锅炉房里一时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

安全?暂时算吧。

可夏龙武的心沉甸甸的,像压了块冻透的秤砣。那尸熊流出来的黑血散发出浓烈的腥臭,正慢慢渗进地上的煤灰里。老张的尸体烂得不成样子,散发出的那股甜腻腐臭味越来越浓,混着各种化工品的馊味,闻着就想吐。这鬼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

外面还在下雨吗?那鬼哭似的哀乐还有吗?学校里那些怪物呢?更别说他这口动不动就要命的祖宗缸!还有小豆那条发灰的腿…那鬼菌子要是没清理干净…

“夏…夏大哥…咱们…咱们现在咋办啊?”李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茫然,抱着膝盖,脸埋在胳膊里,肩膀一耸一耸。

刘琴只是低着头,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背上小豆冰凉的手腕。

夏龙武没说话。他闭上眼,脑子里疯狂地盘算。进城!找部队!这是唯一的活路!可他现在这副样子,拖着三条半命小豆只算半条,顶着血雨和满城的怪物,怀里还要抱着个不知道是宝贝还是丧门星的缸…跟送死有啥区别?!

留下?守着这破锅炉房?老张的尸体用不了一天就能长出更邪门的东西!尸熊的烂肉引来其他怪物是迟早的事!水源呢?吃的呢?伤呢?

走投无路!

就在他几乎要窒息在这绝望的死循环里时——

“咕噜…咕噜噜……”

一种极其微弱、极其古怪的、像是闷在罐子里的水泡破裂声,毫无征兆地从角落响起!

夏龙武猛地睁眼!李娟和刘琴也惊恐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声音来源——竟然是老张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尸体?!

只见那些脓包鼓胀的表面,此时正接二连三地冒出小小的、粘稠的气泡!气泡破裂,溅出黄绿色的汁液!空气中那股甜腻腐烂的恶臭骤然间浓郁了十倍!

更可怕的是!借着惨白的光柱,能清楚看到,离老张尸体最近的一块被黑血浸湿的煤渣地上…几根…惨白色、细如牛毛、顶着小伞盖的……小蘑菇?!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破开煤灰,冒出头!细小的菌丝还在疯狂地向四周蔓延!!

尸骸养菌!见血疯长!!!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夏龙武的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

跑!必须跑!一刻都不能待了!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胸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腿软得像泥。

“夏大哥!看…看那个角!!!”刘琴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手指颤抖地指向煤堆角落里那根被他撬下来扔一边的“破魔角”断茬!

只见那根尺把长的弯曲断角,之前还黯淡得像个死物。此刻,在那尖利的断茬处,一点微弱的、极其诡异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惨绿色幽光,正一闪!一闪!慢慢地……亮了起来!!

幽光闪烁的节奏,竟隐约和角落里尸骸脓包冒气泡的“咕噜”声……同步!!!

与此同时——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躁的、如同万虫啃噬精神的冰冷呓语,毫无征兆地再次狠狠撞进了夏龙武的意识深处!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猛烈!

“找…找…食物…新…土壤…”

“繁衍…血肉…繁衍……扩散……”

那声音不再是模糊的背景音,而是尖利地在脑子里嘶嚎!充满了对鲜活肉体的极致贪婪!

【叮!提示:已完成旧锅炉房险死还生,获得《基础混元药酒(劣)》酿造配方(残缺)。药力属性:微弱源炁活化+低阶肉体再生修复(伴随机体透支、精神幻听)。】

一个冰冷生硬的意念,如同刻刀,直接刻进了夏龙武混乱的脑海!

紧接着,一大串复杂混乱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般涌入!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腐败的植物气息还有野兽腥臊……套缸的第一只羊头怪猼訑临死前的暴虐意念,三眼猫妖阴冷的尖啸,无数血眼鼠疯狂撕咬的混乱…甚至还有尸熊被破魔角驱使时的混沌咆哮!

这些混乱、负面的精神碎片,如同浑浊的泥浆灌进脑子!刺激得夏龙武颅骨内部突突乱跳,眼前金星乱冒,耳中的幻听呓语瞬间变得更吵杂疯狂!

但伴随着这股痛苦的冲击,一小段相对清晰的画面也强制性地烙印进来:

一个简陋的粗陶大缸,跟他身边这个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些处理过的、带着奇异腥气的兽类筋络碎片,像猼訑爪子里的筋,几味散发着微弱青光的不知名野草根须,有点像他之前在龙虎山外围踩烂的那种,还有一小簇带着铁锈腥味的矿石颗粒,尸熊被砍时崩飞的碎骨渣?被混入一种浑浊、飘着异香的血色“源液”中……

画面最后,是酒液在粗陶大缸里慢慢沉淀,变成暗红浓稠状!

同时,身体内部那股微弱平和的树皮暖流,似乎被这信息洪流刺激得躁动起来,开始加速在他枯竭的经脉里游走!

操!!!

夏龙武猛地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强行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信息碎片和幻听压下去!他妈的这破烂配方副作用也太大了!感觉脑子都快被撑爆了!

但…念头动了!

他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地上那口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大酒缸!

里面那点暗红色液体…就是“源液”?!

猼訑…猫妖…尸熊…它们的残骸…他手里那带着菌斑的破角头…甚至那点温润的树皮…

再看向自己塌陷的胸口,小豆灰败的腿…李娟和刘琴惊恐绝望的脸…

最后瞥了一眼角落里正疯狂蔓延的惨白菌丝和老张尸体上不断爆裂的脓包气泡…

没时间犹豫了!再等下去,不是被菌丝吃了,就是被自己胸口伤势拖垮!拖着一帮残兵,跑多远都是个死!

“…把那根破角头…扔缸里去!”夏龙武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吓人,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他摸索着,在煤灰里把自己那把豁口卷刃的菜刀也扒拉出来。

“啥?!”李娟和刘琴都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把那个看着就邪门的鬼东西扔进那个更邪门的酒缸?这不是找死吗?!

“听我的!快!”夏龙武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他艰难地抓起那把菜刀,用布满裂口的手摸索着刀柄。

李娟看着夏龙武血红的、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睛,一咬牙。她壮着胆子,捡起旁边一根锈蚀的撬棍,哆嗦着伸过去,试图把那根断角勾过来。可那玩意儿断茬处惨绿的幽光闪烁得更急,仿佛活物般抗拒着。

嗡——!

就在这时!歪在煤堆上的酒缸猛地一震!缸口那点暗红的“源液”骤然波动了一下,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一直安静弥漫的缸中气息瞬间起了变化!那股温吞的“死水”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古老酒香和淡淡血腥味的…异样的渴望?!

这渴望感极其微弱,却被夏龙武濒临崩溃的精神敏锐地捕捉到了!

成了!有门!

夏龙武眼中凶光一闪,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扬手!

叮!噗通!

那把豁口卷刃、沾满了各种污血的菜刀,被他用尽全力,精准地扔进了缸口!砸进那点暗红色“源液”里!

缸壁猛地一亮!如同被激活的烧炭!一股更加强烈的渴望瞬间从缸中爆发出来!目标直指那根断角!

“就是现在!推它过去!”夏龙武嘶吼!

李娟被酒缸瞬间的变化震住了,几乎是不假思索,用撬棍使出吃奶的劲,狠狠一拨!那根抗拒着的断角,打着滚儿,噗通一声,落进了酒缸的暗红色液体里!

瞬间!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断角落入缸中暗红“源液”的刹那!断茬处剧烈闪烁的惨绿幽光像是被瞬间浇熄!紧接着,缸中的“源液”如同苏醒的活物,暗红色光芒大放!粘稠如油脂的液体剧烈地翻腾起来!如同烧开的热油!

嗤嗤嗤——!!!

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刺鼻腥臭和某种奇异酒香的白气,猛地从缸口喷涌而出!瞬间弥漫了半个锅炉房!

那白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腐熟、发酵的气味,如同混合了千年古木、血腥和烈酒的奇异腐朽!极其怪诞!

而那根断角,像是扔进硫酸里的金属,发出“滋滋”的声响!光滑坚固的角质表面,竟然肉眼可见地软化、萎缩!像是被某种霸道的力量从内部侵蚀溶解!

几缕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灰绿色菌丝,比之前看到的细小脆弱百倍,还在顽强地从断角表面探出,试图抵抗这溶解之力!但刚冒头,就被翻腾的暗红“酒液”裹挟、吞没、消融!只留下一丝微不足道的挣扎残影。

嗡!嗡!嗡!

酒缸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如同里面关了一头暴躁的困兽!缸口的白气喷涌得更猛了!那股混合了腐熟酒香与刺鼻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

夏龙武死死盯着那口剧烈嗡鸣、白气蒸腾的酒缸,胸膛剧烈起伏。那口所谓的“混元药酒”…真能泡出来?!能救命?!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一阵沉闷却清晰的轰鸣,如同无数磨盘在地下滚动,穿透了铁壁和血雨,从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

紧接着,一阵极其刺耳的、如同亿万玻璃杯同时刮擦黑板的尖利噪音,撕裂了空气,猛地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不是哀乐!是无数人在疯狂的哭嚎!在绝望的尖叫!在临死前爆发出的人性最凄厉的嘶鸣!!!

声音仿佛来自东南方向——他们准备进城的方位!

李娟和刘琴瞬间捂紧了耳朵,脸上血色尽褪!连昏迷的小豆身体都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夏龙武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这声音…比之前的怪物嚎叫更恐怖!比血雨腥风更绝望!

是……城市的方向?

难道……城里…也没了?!

他猛地看向窗外。

透过顶棚破洞,灰暗的天空似乎更加阴郁了几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似乎变得更加浓郁粘稠…而且…隐隐透出了一丝…酸涩?!